手边的茶水已凉，安然将冷茶倒掉，坐在一旁悠然地给大家沏起了茶。
老首长眉头紧锁，正费力地思考，习惯性地摸起手边的茶杯，杯壁温热，茶水冒着热气，茶香清晰可闻。他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安然，对这个小丫头满意得不得了。
一盘结束，老首长以一子险胜，可他并不开心，“年轻人懂得谦让是好事，可是我老头子不需要。来，再来一局，这次把你的真实水平露出来，不要手下留情。”
陆承曦让得并不明显，但到了老首长这个段位，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面部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崇泽，承易，你俩先回去忙着吧，承曦和小丫头就在这里陪我老头子解闷，晚一点我让人送他们回去。”
“老首长，我们今天没其他的事，就是来陪你唠嗑的。”
“崇泽啊，我也是从你们这个路走过来的，你和承易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回来过个年不容易吧。你们有时间耗在我这里，不如去干点重要的事。再说，我和承曦下棋，小丫头给我们端茶送水，你俩杵着干嘛？我这里不缺卫兵，赶紧滚！”
陆崇泽和陆承易对视了一眼，端正地服从命令，笔直地走出大门。
安然给老首长的茶杯里续上茶水，见他迫不及待地拉着陆承曦继续下棋，她安静地当一个泡茶人、观棋者。
陆承曦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几次落子之前也会停下来想一想。
这一回老首长很满意，眼中的赞赏越来越浓。他浸淫围棋几十年，陆承曦年纪轻轻却能与他旗鼓相当，难怪被称为天才。
然而，安然作为旁观者，看到的却不是旗鼓相当的画面。她看到陆承曦很努力，很努力地不露痕迹地让着他。安然看得出来，陆承曦要赢这盘棋太简单了，难的是他不能赢，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要显得他赢得很艰难。
老首长是当局者，他看不到安然看到的画面，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乐呵呵地得意着自己给陆承曦造成的困扰，殊不知，他困扰的是，怎么样在不露痕迹的情况下放过眼前的这颗黑子，否则他的盘面就彻底输了。
在陆承曦的不懈努力下，棋最终下成了平局。最后收子的时候，老首长回想起刚才的棋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假装生气地说，“你这小子不厚道，还留着手呢，是不是看不起老头子？”
安然捂着嘴偷笑，给他倒上茶说，“首长，您是下不过哥哥的。”
“那也得让我看看他的真实水平，跟我就不用藏着掖着，我不是暴君，不砍人。”
“好，”陆承曦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首长，那我就不客气了。”
新的棋局，陆承曦锋芒毕露，步步紧逼，没有给老首长任何机会。大冷的天里，老首长的额头上尽然冒出了汗。安然再次给他倒茶，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首长，您输了，不下了吧？”
“不行，输了也得把这盘下完。”
安然大着胆子说，“您这都强弩之末了，何必再垂死挣扎。”
“不走到无路可走，不走到最后一步，我绝不认输。”
安然可以理解他，这是他行事作风，这是他作为军人的尊严，这是他们在执行任务时，即使穷途末路也要坚持到底完成任务的信念。
虽然败的结局无可改变，但是他最后的疯狂撕咬也没让陆承曦赢得多漂亮。
“后生可畏啊！”老首长品着茶，满怀感慨。
“多谢首长指教！”陆承曦站起来再次鞠了个躬。
老首长招招手，“坐下说，在你面前我谈何指教，说句不好听的，我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指教我还差不多。”
安然很佩服老首长，凭他的身份地位，还能在小辈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如此平易近人地跟他们说话，不以势压人，实属难得。
陆承曦连忙说了句“不敢”，继续坐下喝茶，谦虚而不谦卑，君子如玉，从容有度。
“小丫头长大了，话多了些，性子也活泼了一些。”
“那是您以前气势太盛，您一个眼神我就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哪能活泼得起来啊。今天见您，平易近人了许多，不像一个首长，倒像是慈祥的爷爷。我一放松下来难免话多了些，如果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多多包涵，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场合不同，家是个好地方，在家里若还端着架势，估计就没人搭理我这个老头子了。”
安然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看到这家里的其他人，她心中有疑惑，但不方便问。
壶里的茶水茶味渐淡，她倒了茶渣，从茶罐里拿出一些茶，投到紫砂壶里。以沸水冲入壶中，快速将茶汤倒去，再以沸水冲泡。倒入杯中的茶汤橙黄明亮，滋味醇厚甘爽。
她的手法熟练，每一步都做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再加上她神情恬淡，素手纤纤，在水雾缭绕中美得像一幅画卷。
“小丫头学过泡茶？”老首长的眼睛多尖啊，一眼就看出她投入紫砂壶中的茶叶不多不少，正好八克。如果不是专门学过泡茶的人，不会把克数和时间都把控得这么精准。
出乎他意料的是，安然摇了摇头，“没学过，不过看过一本介绍茶叶的书，书上介绍了各种茶叶的产地、功效以及冲泡方法，就记住了。您这是顶级的大红袍，产自武夷高山之上，有提神益思、降压降脂的功效。”
“哈哈，年轻人记性就是好，你不仅记得牢，做得也很好。老头子要在这里住上好长一段时间，小丫头没事的时候来给我泡泡茶，我不仅有大红袍，屋里还有碧螺春龙井茶等等，你每次来都给我换一样泡。承曦也一样，空闲的时候来陪我下下棋。我呀，忙碌了大半辈子，余生只剩下下棋喝茶赏花遛鸟了。”
“首长，您一生戎马，如今也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年轻人，相信他们一定能不负众望，开启新的时代。”
“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话老气横秋的，什么他们年轻人，你比他们更要年轻。”
安然尴尬地摸摸脑袋，嘿嘿地笑着说，“我刚刚是换位思考，站在您这个年纪的高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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