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碑与白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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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示录(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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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明从一片昏暗中醒来,耳边是模模糊糊的饮酒作乐声,帐篷外似乎是将士们正在宴席里享受美酒和羊肉。

四肢百骸都仿佛有毒蛇在游走,丝丝的疼痛将他摁回了迈下床的腿。

昏倒过去了啊...他的身体素质还是那么差,只是失去了那么些血,他的意识就不由自主的失去控制了。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是那么清晰而遥远,他重新躺了回去,目光空荡。

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属于他的安静空间无人打扰,他喜欢这样短暂而自由的静谧。

陈天明在看着屋顶。

青州牧民们的房子都是些兽皮帐篷,用几根粗粗的沉木固定好,便是他们的家了,地上也是原来的野草坪和泥土,以至于可以直接在帐内排泄,叫奴隶将粪便埋起来就算完事。

在高大宫殿里睡习惯了的他感到新鲜,月光落在这顶帐篷的上部,仍然透过了一层薄薄的淡光,星星点点地撒在账内。

“真漂亮...”他喃喃地伸出手,向上抓去,抓住了一团空气。

蛮族人也喜欢枕着漫天星光睡觉么?他想。

肚子有点饿,头昏昏沉沉的,正好是适合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哥哥还在位的时候,王宫里五个皇子只有他总是挨饿,因为他的亲生母亲被处死了,而那位女性本身也是没有任何政治野心的普通妃子,所以在皇宫里他是最没有靠山的一位皇子,没有任何势力会扶持和接近他。

只有哥哥会爱屋及乌的照顾他,把他带到其他皇子起居的宫殿内一同进食,玩乐。

在阿柴来之前,他总是时不时的挨饿,因为哥哥也很忙,不能每天都去照顾他。

皇宫城内的太监都说五皇子是个痴呆儿,因为他除了傻傻的笑和发呆,没有其他任何表情。

他甚至连被懈怠和冷落后都不曾生气,只是自己一个人躲去角落,去捉园子里的蚂蚱,又或者跑去冷清的北宫殿,躲在厚重的锦帐后玩捉迷藏,他总是憋着气等人来找他,可是很久很久都不会有人在意他,他觉得无聊就自己跑出来了,北宫殿很宏大,一眼望不到边,也见不着一个人,小时候的陈天明心里就很难过,蹲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大喊,惊起屋脊上停留的一片乌鸦飞起,叫的很凄凉。

依然没有人理他。

所以他经常挨饿,即便饿了难受了也没有人看见,他渐渐开始乖的像一个人偶娃娃,因为根本没有人在乎。

没有人在乎的孩子,只有装的乖乖的,才会讨喜。

这让他有些开心,这些小时候的事情他本记不得多少,如今却触景生情的忽然想了起来。

帐篷的门帘被掀起一角,来者蹑手蹑脚的呼问:

“殿下?您醒了吗?”

“张定波?”

“是我,”年轻人感到惊喜“您肚子饿了么?我来给你端些烤羊肉来啊,您等着。”

还没等陈天明开口,帐篷掀开的一角便又迅速塌了下去,让他有些想笑。

真是个毛毛糙糙的庶出贵族,他家里难道没有教贵族人家该有的礼仪和等候么?

但是炙烤肉类的原始香气确实勾引的他有些发痒。

不久,张定波厚重的军靴踏地声重新从帐外袭来,跑的急促而欣喜。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很爱护陈天明,把他当成真的主子对待。

可他能给出什么样的奖赏呢?

陈天明望向帐顶,神游万里。

“殿...你谁啊?你要做什么?喂,喂!这是给殿下的肉,你——呀!”

张定波凄惨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陈天明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

帘帐掀开一角,少女冷淡如冰川的艳丽小脸代替张定波进入账内,手持一柄银色的小刀。

月光从那缺口中洒下,穿过海藻般漫卷的乌发,点亮美玉般精雕细琢的半边侧脸,每一根柔和的线条都如同乌鲁尔天神亲自操起画笔,鬼斧神工。

她的美惊艳到了陈天明,一个捧着烤羊肉的十六岁蛮族少女,却有着汉人们推崇至极的纤细之美,将来的鷰朝开国帝皇正妻,这时还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君女儿,没有人愿意讨好的弃卒。

后鷰记·陈涉世家中,是这样描述这场相遇的。

『是年,帝君于帐内休憩,东宫闯入其内,执刀割炙肉,手喂先帝,不予开口,沉默疏寡如小奴。』

陈天明默默的嚼着撒好盐巴和胡椒粉的羊肉,一口又一口,根本没有停下的时间。

奶香味几乎要从酥软的羊肉里溢出来了。

女孩坐在床边,将一块小案板置在大腿,闷声不响的切肉,喂食,面无表情。

他很想问些什么,或者暂停一下,但是女孩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咀嚼完之后又是一块细腻肥美的烤羊肉送到嘴边,他没有理由拒绝。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那双白暂如玉石的手让他想起了古文先生曾经教给他过的先秦佚诗,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一双谦谦如玉的手配的上那些美称,骨节匀称,肌肤白嫩。

女孩的手忽然顿住了,陈天明顺着那双停住的手往上看,森然寒冷的视线掐住了他的呼吸。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陈天明移开了目光的焦点。

稍作犹豫后,女孩还是抬起了满是油脂的小手,将羊肉送到陈天明的嘴边。

躺在床上的天子默默嚼肉,坐在床旁的蛮族少女默默的切,和谐的诡异,整个帐篷只有咀嚼的声音和刀刃剔骨滑肉的声音。

一众八卦的兄弟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观察里面,神色惊诧。

怎么回事?

怎么有女人进了天子的帐篷?!他们是该进去还是不进去?进去了岂不是打搅天子的美差……不对啊,现在天子那么虚弱,保不准是得反过来!天子才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个!

跟着陈天明起义的草根兄弟们都知道,那个气场不可一世的男人,也就只有气场这种飘忽玄妙的东西了,他根本就是个羸弱的病秧子,连砍马刀都挥舞不起来,更别提上阵杀敌了。

完了!他们的天子要被人糟蹋污掉清白了!

“一个个想什么呢?不懂事就不要瞎搞!”

关键时刻张定波赶了回来,厚实的刀柄挨个敲过粗汉们的头顶,止住他们冲进去的冲动。

“那帐里面的,是大君的亲生女儿,让她那么身份珍贵的人来照顾殿下是我们的荣幸,你们进去打搅,这算什么?小心大君生起气来把你们脑袋都砍了!”

气不打一处的张定波看着弟兄们如受惊的鸟兽们散去,又好气又好笑。

这哪是拿殿下当天子看待,这是把他当自家小弟了吧?有个女人进帐就大惊小怪的,生怕人家吞了殿下。

“我吃饱了。剩下,你吃吧。”

陈天明打出满足的饱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谢谢。”

被人当成小孩子照顾了。

少女望了望陈天明恢复了些血色的脸,点点头,端着案板出去了,青州的月光在帐内一闪而逝。

“定波?”

陈天明轻声问向帐外。

“殿下,我在。”

“进来吧,我有话和你交代。”

张定波犹豫了一下,进去了。

屋子内昏暗无光,他提着油灯,一时间没有适应,只能在一片黑暗里看清陈天明那双亮堂堂的漆黑墨瞳。

“油盏在这,把你的火拿过来。”

“是。”

昏黄的光线随着灯线的燃烧放热而一点点充斥起室内,陈天明和张定波愣愣地看着这间房子,谁也没有先开口。

帐篷里干净的可以用简约来形容,用到积垢但是每天都有用抹布擦拭的火炉和烟囱,一张小床和床旁的两脚木桌,地毯的角落堆积着锅碗瓢盆、茶壶酒杯、奶桶油灯;有衣帽鞋袜、被褥垫毡。

这里似乎是一处普通牧民的住宅,临时借给了陈天明使用。

找不到半点奢华的东西,也没有梳妆镜之类的东西。

张定波定定地在床上坐下,颇感稀罕的四处打量:

“这青州的老百姓,所有的生活器具都在这么一个帐篷里了?真是穷酸啊,不过也挺方便收拾,不用像我们搬家的时候来来回回搬好几趟重的要死的实木家具。”

“科尔沁青草原很大,马儿要吃草,羊群也要吃草,一块牧地的草啃秃了,整个部落就要搬迁,去另外一处有着肥美绿草的地方,扎营安寨,否则马儿和羊儿就会饿死,因此牧民的家具都很方便携带和转移,他们总不能带着几百公斤重的实木衣柜在马上跑吧?”

“喔,殿下您懂的真多。”

“以前还在皇宫的时候,有老师来教书,谈不上博学。”

他无声的笑笑,扫过整间帐篷。

这片空间有点太过于简单了。

没有半点人情味道,一个人在这里居住,所有吃喝住行都是一个的份量。

也因此,这间屋子的环境很简单干净。

思绪几经流转,他的心思回到眼前。

“定波,过来,我们商讨军机。”

依然着甲的大将从怀里抽出一卷地图,上好的老牛皮,有钱人家花钱去实地测绘画下的地址地图,记载着赵国国土的起伏跌宕,以hd为中心,直至科尔沁草原的边界。

“这几天带将士们好好吃,好好玩乐,让他们满足。”

“是。”

“我们接下来会死很多人。有一半的人都会活不过这场冲锋,也会有很多的马匹累死,提前落马,成为累赘,被我们放弃。”

“是!”

张定波的眉眼微微抽痛。

他不是大将军,只是个二十几岁带兵打仗的少年郎,身边的每一个兵卒都是和他同睡同吃的弟兄,无论谁死了,他都会很难过。

“赵国的长弩是一大利害,如果让信使发觉,我们的计划就会失败。但是如果不出差错,赵国人将没有机会在城墙上部署笨重的弩机,我们会进入他们的皇都,直插心脏,证明他们叛乱联系外国的证据也准备好了,一旦攻下hd,立刻昭告天下,我们是在讨伐逆贼。”

陈天明接过阔大的地图,手指在四个点上依次滑动,最后直取hd,犹如棋局将军。

昌城——扶柳——巨鹿——hd。

这便是他们的计划,一场阳谋。

大鷰的起义军将在一天晨曦破晓时分跨上战马,奔袭一天一夜,在累死八千匹马匹的时候,他们将于巨鹿换上崭新的好马,着上抹了油的铠甲和斩马刀,血洗万家灯火通明的hd城。

hd是座很大很大的城,每一栋高大的房屋都是用石头和木头垒成的,四通八达的排水系统保证这座城市永远不被暴雨淹没,宽阔通畅的灰石街道足以让两辆战车并排通行。

“至于大君要求我的三皇子……把他们安排在三百步外的侧翼吧,我们得保护他们,如果三皇子死了,我们与雪河部的盟约将脆弱无比。”

陈天明牵动嘴角,无力的笑笑。

“不过,三皇子如果都战死了,想必我们也已经被杀的片甲不留,也不用在乎那一纸盟约了。”

“殿下,丧气的话,出征前还是不说的好。”

张定波的眼神有点抑郁。

月光倾斜进帐内,张定波本能的扭过头去,看见了那张姣好温润的脸蛋。

“是你啊。”他说。

女孩淡定的点点头,端着热乎的紫砂锅走进了,似乎那锅炉刚从炭火上挪开,外壁仍然漆黑焦糊,里面的液体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粘腻缠厚。

陈天明的脸色变了。

药草的浓郁苦味传到了鼻息间。

“殿下,大君赏给您的回血药汤,您放的血太多了,如果不快点补回来,后面的那场奔袭,您怕是要倒在马背上。”

张定波的神色认真。

“我,我吃便是了,你出去吧,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男人犹豫一下,还是起身,那张地图也摊开在陈天明的大腿上,绚丽壮美。

帐篷被掀开一角,张定波和那名冷艳的孩子擦肩而过,离开了。

女孩走近,坐在床边,低下头去搅拌木勺,浓苦腥臭的药草味道冲的人鼻子晕晕的。

她凑近了陈天明,把木勺举到他的嘴边,自己张大嘴,啊啊的轻喊,整齐的牙齿像是皓贝,没有半点污垢。

陈天明用力闭住眼睛,喝了下去。

苦到想呕吐出来……

脸色发绿的陈天明用力咽下粘稠滚烫的药汤,全身心都在压下从胃里翻涌的胃酸,表情痛苦。

女孩停下了木勺,静静的等待。

真是个奇怪的人,像是木偶。

无喜也无悲,她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你是谁?大君派来的侍女么?还是女奴?”

女孩愣了愣,放下怀里的垫木,将陈天明白净的手腕牵过去。

细心磨圆的指甲在他手心打转,一撇一抹间都有力明晰,挠的他掌心发痒。

陈天明呆了呆。

她在写字?

女孩书写了一遍,抬头见陈天明没有反应,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

她是个哑巴。

她又开始写了,写第二遍。陈天明无从得知她是从哪学会的中原汉字,她本该是个在草原生活一辈子都用不到汉子的姑娘,她的一生都只有哈萨克语伴随左右。

陈天明这一回认真去察觉了。

“大君派我来服侍您,我是格根塔娜,殿下,不要害怕。”

她的尊敬和礼仪无可挑剔,无懈可击,甚至用上了尊称。

他哦了一声。

应该是侍女吧,女奴不会有名字的。

陈天明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木勺又抵到了嘴边,格根塔娜的态度简直是咄咄逼人……只能忍痛张开嘴,咽下第二口药汤。

这回药汤的滋味变成了辣而辛,不像烈酒般畅快,倒像是嚼生辣椒般刺脑,击的他面色潮红。

一碗清水递到嘴边,他毫不犹豫的大口大口饮下,缓解压力。

“呼——呼——不亏是游科尔沁草原,所有东西都是那么惊人啊,连药汤也似烈酒,夺人心魄。”

女孩面无表情的接过话,点点头,又是一勺递到嘴边。

后鷰记·陈涉世家中说,后世的陈天明每每尝喝药草,都会回忆起草原上那个温润如玉的十六岁少女,冰凉却又清澈。

而后用睥睨天下的语气说我已经尝过世界上最难喝的草药了,其他的药汤我都不怕!

若是他的臣子们能看见当年他喝那口草药的样子,大概就能明白那只是对自己的自嘲了。

紫砂锅终于见底了,被夺走半条命是陈天明靠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闭起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活像一条被揍了的狗熊。

手被拽了过去。

圆圆的手指甲开始写字。

女孩低下头时写字,整个身体都俯身于他面前,布衣半敞,居然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对方胸口丰腴的曲线,陈天明浑身一僵,本能的挪开视线。

“喝完药草,您可以准备歇息了,早些睡觉,今夜的启明星很亮。”

陈天明愣了愣。

“启明星?”

她离开床头,掀开帐帘,指了指天空中最明亮的一颗光点,在漫天星辰里,那颗光点依然夺目争辉,明亮的难以置信。

“那就是启明星啊……真亮。”

女孩轻轻的点头,回到床边拾起装着紫砂壶的木托,离开了。

帐内重归一片漆黑。

唯有头顶淡淡的白光,落在他墨色的眸子里,像是牛奶融进了芝麻糊,搅散了一成不变严肃厚重的黑色。

“蛮族的少女,星辰,草原……这世界真是广大啊,如此新奇而曼妙,让人觉得自己不过是渺渺中的一粟稻米,卑微而不自知。”

他的眼眸微阖,笑容满足。

“阿柴……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就像你说的一样。”

女人在帐外的草坡坐了下去,抬头凝视满天星辰,风从遥远的雪山扑来,夜晚的风儿香甜而柔软,野草莎莎的响,她深呼吸一口气,吹响手里的竖笛。

漫天星河摇曳,稀淡的篝火在雪河部的帐群中闪烁,女孩的眉眼如羽,笛声悲痛。

这个十六岁的女孩,觉得自己在几天后就要失去最后的亲人了,所以她总是整夜无眠,朝天上最亮的启明星祈祷,许愿。

许愿她的弟弟可以从战场上活下来。

苏天扬从阴影中现身,已是深夜了,可他仍然作着金黄色的战甲,凶狠的弯刀悬在腰侧,气质如铁一般的坚硬。

他走到格根塔娜的身旁,等她吹完了一曲相送,拍拍她的肩膀。

“姐姐,你总是这样,把我当成小孩子。可我已经十五了,阿爸说十五岁的男儿就该在游科尔沁草原建功立业成家结婚,成为堂堂正正的大人,照顾兄弟姐妹。”

格根塔娜摇摇头,用力抓过他生冷的铁手,滴滴清脆的泪水打在上面,她无声的哭泣着,浑身颤抖。

他穿着铁浮屠甲胄的时候,手上是套着铁手套的,格根塔娜没法在上面写字,弟弟在用这样的方法告诉他的姐姐,去意已决。

十五岁的苏天扬拥抱他的姐姐,笑容安宁。

“等我回来,我有了权之后,就放你自由,自由自在地挑选你喜欢的男儿郎当丈夫,生孩子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一个女奴!这么卑微的照顾别人!”

苏天扬咆哮起来,在夜幕下悲愤的昂起头,血一般的泪水划过脸颊。

格根塔娜阿阿嗯嗯的呜咽声从怀里传了出来,苏天扬的个子早就比姐姐高了,可姐姐仍然习惯着弟弟昔日的软弱和态度,用力敲打着他的胸甲,想要表达些什么。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铁手套。

“不管说什么,我也不会回头的。即便这样,你也还是要写字么?”

格根塔娜抽噎着用力写起字,圆圆的指甲刻在他的手中,忽然让他感觉到了钻心的痛。

“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她重复的写着那四个字,泣不成声。哑巴是哭不出声音的,只能呜咽着悲鸣,苏天扬心疼的抱紧了,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在心中咬着牙发誓要功成名就,守护住他爱的人。

而当后世几十载时光更替,游科尔沁草原的岐王苏天扬在他的大帐中垂垂老矣,新一任上任的年轻大君来看他,无数的人们围绕着他,表情沉重而悲痛。

可是他苍老的脸却只是笑容轻切,嘴里说着我终于能放下掸子啦,我终于能轻松点啦……

他同样垂垂老矣的姐姐坐在旁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他,眼泪昏花。

格根塔娜的儿子和孙女围绕着他,五官的曲线都是那么相似,他们都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姐姐……我做到我承诺的事情了么……陈天明,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吧?他没有在遥远的央陆欺负你吧?其实我都知道答案,看见你的那么多的可爱孩子,我就知道你肯定很幸福……”

他的呼吸急促,下一口气接不上上一口气,眼神混乱。

“可我还是害怕啊,我害怕会失去你,害怕你在遥远的地方被人轻视……”

格根塔娜缀泣着摇头,大家很少看见这位神秘的族人,她是大鷰开国帝君的妻子,却从未有人想过,堂堂的岐王,大鷰帝国开国的头号大将,却会和那个皇帝的女人是姐弟关系。

他衰老的身体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气力,握紧了姐姐书写一生文字的手,笑容满足。

“我做到了吗?”

他轻轻的问。

白发满头的老奶奶用力点头。

雪河部凶狠的岐王,坑杀吴国二十万将士的魔鬼,率领两万虎豹骑杀穿鲁国龟盾阵的奇才,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他的手垂了下去。

格根塔娜终于忍不住了,扑到苏天扬的身上放声大哭,人人皆掩面悲泣,不能自己。

————

三天后,日出时分的狼哮刺破了雪河部的平静,带着三百步卒的陈天明和三百蛮族铁骑的苏天扬并肩离开了大君的帐前,马蹄踏地的声音密集如雨后春笋。

六百人的队伍前方,一个褐黄色马面裙的女孩矗立在土坡上,拼尽全力的吹笛,悲伤从笛声中哗哗的流出。

大君的三子忽然放声高歌,歌声嘶哑蜿蜒,远远的传到了天边和山脚,透着草原汉子的铁血、温情。

这是一首哈萨克语民谣。

“我们的部族就要迁往红崖山”

“破晓时分,启明星冉冉升起”

“你那像月亮一样清澈的双眼啊”

“我一边唱着歌,一边思念着你,将要离去”

“你那如月亮般的双眼啊”

“我策马快如飞驰的流星”

陈天明默默的听,苏天扬凶狠的唱,宛若一头离巢的小狼,发誓要带回新鲜的血肉。

“我可以问问,你唱的歌是什么意思么?”

苏天扬扭头,看着眼神澄澈的黑发男孩,心底某块地方软了下去。

这首歌是牧民们的语言代代传唱下去,汉人听不懂。

“是离别的歌么?”

“嗯。”

“姐姐和弟弟的离别?”

陈天明歪头。

苏天扬吃了一惊。

“不,是小伙子和小姑娘的离别。他们互相喜欢,但是被其他东西阻隔……”苏天扬想了一会“用你们汉人的话讲,叫做天各一方。”

陈天明哦了一声。

“可是你唱的,好像在和唯一的亲人告别,那么悲伤……比爱情还要悲伤。”他幽幽的开口,话语惊到了苏天扬毫无防备的思绪,他几乎从马背上跳了起来。

“怎么看出来的?”

十五岁的苏天扬在太阳下看着那个黑发如墨的央陆男人扯扯嘴角,满不在意的开口,可是牵马绳的手却那么用力的篡紧,青筋毕露。

“以前,也有人这么唱类似的给我听过,所以我听的出来。”

“后来呢?”

“她死了。死在我的面前,一杆西方人的骑士枪刺穿了她的胸膛,温热的血液贱了我一脸,那个时候她的表情还在笑,鼓励我似的笑,可我知道她其实也很怕,很怕很怕,只是她从来都不和人说。”

“直到最后她终于知道自己要死了,就不怕了,只是一个劲的对我笑,血贱着我的时候,我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僵硬了,心也那么僵硬,头发木似的空荡……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那叫做死亡,阴阳两隔。”

陈天明低低的开口,每个音节每个咬字都那么轻而荒芜,仿佛那些已是很远的往事,他早就不在乎了,可他的眉眼微微抽动,眼底深处的疼痛是那么清晰而巨大。

苏天扬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陈天明拍拍他的肩膀,亲昵的笑笑:

“前些天里照顾我起居的侍女,是你的姐姐,你们的五官很像,我也知道每天黄昏你都会来看她……这次出征,也是为了她吧?你贵为皇子,亲姐姐却是奴隶,只有这一种解释。”

“狡猾的……”苏天扬全身发抖“汉人!不要想骗我,你对我说这些想要什么?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

陈天明不笑了,漆黑的眸子里透出恶魔般的贪婪。

“不,我只需要你们为我打仗就可以了。大君的本意是让你们辅佐我军的侧翼,只是坐井观火……可你也不想这样的,对吧?你要建功立业啊,你要让你姐姐过上好生活的。这些,只要你随我一起灭了赵国,就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陈天明舔舔嘴唇“当你带着那么多羊羔和金银财宝回到雪河部,每个族人都会称赞你的骁勇善战,拥护你作为雪河部的英雄。”

苏天扬眼神凶冷的凝视他,凝视如墨池般的漆黑眼仁,却什么都看不出来,黑的把一切都吞噬进去了。

就像他七岁那年,黄岩部被灭族的那一天,从熊熊燃烧的草原上眺望的夜空,让人无端的想要哭泣,心里害怕。

苏天扬累了,收回他的示威和警惕,心底空荡荡的。

“我可以答应你,违抗阿爸的话,将这三百名虎豹骑作为撕碎赵国防线的矛。”

陈天明郑重的道谢,拱手作礼。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他忽的抬头,褐黄色的瞳仁水波不兴。

“那个对你唱离别歌的女孩,最后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陈天明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去,纤长的眉毛微颤。

“我在放声大哭。”

“……”

苏天扬无声的吐息,咽喉的肌肉卡死了那样艰难。

陈天明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会握住她的手,从关闭的青铜大门里逃出来,和她一起去死,让那条贯穿她胸膛的枪一起贯穿我。”

“是么。”

“阿柴很怕黑的,也怕一个人孤独。这样我就可以陪着她去黄泉,到去往孟婆桥为之,都紧紧牵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孤独。”

陈天明难过的发起呆。

“可是她推了我一把,不让我去拽她,也不让我钻出来,只是笑着看我,说让我活下去。我恨了她很久,其实。因为她把我推开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苏天明默默的昂起头,大脑发胀。

“其实女人都是帮幼稚的家伙,她们要是喜欢谁,就愿意没条件的对他好,把心都掏出来献给对方都不要紧...只要她们愿意。”陈天明无声的苦笑“所以要好好保护住那些愿意爱你的女人,她们太笨了,一个不注意就会离开你,脆弱的像是琉璃。”

“我信你不是骗子了。”

“为什么?”

“阿爸说了,骗子不会对一个女人一直难过。在草原上对女人痴情的汉子,都不会是孬种。我信你了,陈天明。”

他用力垂了垂陈天明的胸口,头也不回的骑马往前走了。

陈天明无声的笑笑,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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