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傅道：
“圣上生病期间三皇子一次问候也没有的确属不孝行为，圣上如此说他不算过分。
不过或许三皇子不是真的不孝，他只是疏忽。”
圣上也和林太傅唱起了红白脸：
“朕不管老三是不是疏忽，总之他心里没有朕。
一个连自己阿父都不放在心上之人怎么能期待他真心实意将与他毫无干系的普通百姓放在心上？
朕只怕他日后成了帝王后宠信的全是亲近之人，到时岂不成了任人唯亲？
帝王任人唯亲的后果轻则纲纪败坏、朝野失衡，重则昏聩不仁、亡室亡国。
这样，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给三皇子？”
圣上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让擅长辩论的顾元晋也深感佩服。
顾元晋心道：怪不得圣上能夺得天下，只怕当年没少给冯家、窦家和马家灌迷魂汤。
圣上说完后，有一武将道：
“三皇子只是一时疏忽才没顾得上陛下，他平日素无恶名恶迹，不能单凭这一件事就说他不孝。”
这名武将曾是窦太尉的属将。
圣上道：“所以朕也没治老三的罪，没给老三任何惩罚。”
武将被圣上这胡搅蛮缠的话激出了脾气：“陛下说什么让我们讨论，其实早就打定主意立四皇子为太子了吧？”
圣上道：
“朕的确想立老四为太子，所以才和你们商量，只要你们能说服朕，朕也可以立其他皇子为太子。”
武将道：“圣上说三皇子不好，可臣也没觉得四皇子就比三皇子好。”
“你觉得老四哪里不好？”
圣上称呼十岁不到的四皇子“老四”，让众大臣们听着怪怪的。
“四皇子出身低贱。”
圣上的脸沉了下来：“将军慎言。老四是朕的儿子，怎么就出身低贱了？”
武将深知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连忙纠正道：
“臣的意思是四皇子的生母魏夫人原是奴隶出身，他出身自不能和三皇子比。”
圣上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此时不能承认。
“论及出身，平常人家或许还能论上一论，可在皇家，老三、老四都是朕的儿子，他们的生母同是夫人，再追究他们身份高低是否不妥？”
圣上这话其实没说错。
窦夫人出身再高又如何，她如今的身份并不比魏冉高，同是夫人级别。
几个皇子如果一定要论身份高低，之前身份最高的是前太子刘煌，他的生母是前皇后。
可刘煌与其生母如今已是庶人，如今身份自然不能与其他几个皇子相比。
如今三个皇子中，大皇子的身份要高于其他两个皇子，因为大皇子的生母是圣上的原配，虽然新朝建立时未被封为皇后，但其死后却被追封为皇后。
因此圣上才有“刘烱要说嫡也算”的话。
可三皇子和四皇子真要论起身份来，却是说不出谁高谁低。
乍然之下，大家都会觉得三皇子身份尊贵，因为三皇子生母窦夫人是平阳侯府出身，而四皇子生母魏冉却是奴隶出身。
可细究下来，圣上的话却是不错：
无论窦夫人与魏冉出身如何，如今她们二人同为夫人，那谁就一定能说四皇子身份比不上三皇子？
圣上的话说完后，这名武将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道：“四皇子出身就是不如三皇子高贵。”
圣上这次挑了大将军问：
“安东将军是你的长子，你同朕一般是泥腿子出身，平阳侯往上几代都是武将，要是如今有人说安东将军不如窦将军高贵，你怎么想？”
大将军被问得那叫一个尴尬。
大将军虽然是圣上的亲信，但他与平阳侯素日关系也不错，如今被圣上拿他的儿子与平阳侯的儿子比，他能怎么说？
大将军打了两个哈哈道：
“论及出身，我自然是不如平阳侯，但要说窦将军比大郞高贵我却是不认。
大郞如今好歹还是安东将军，级别比武卫将军还是要高一些。”
圣上笑道：
“谁说不是？论出身，朕还不如平阳侯，可如今没人敢说窦将军身份高过老四吧？
所以究其祖上意义不大。
在朕心里，老三和老四都是朕的儿子，他们二人身份无所谓高低。”
圣上的话已说到这里，平阳侯再不表态的话那也太不知好歹。
平阳侯赔笑道：
“陛下是真龙之身，岂是臣等可以相比的？就是四皇子，也远非子初可以相比。陛下这是折煞臣了。”
圣上的目的是立四皇子为太子，并没有打算难为谁，因此听了平阳侯的话后一笑而过。
圣上又找了顾元晋出来立靶子：
“顾爱卿，你们南阳顾家倍受世人尊崇，朕想听听你对高贵与低贱的看法。”
顾元晋清冷着神情说道：
“按世俗的规矩论，人的身份有高低贵贱之分，可在臣的心里却是以品性论人的高贵与否。
一个人即使身处高位，只要他所行皆不义之事，在臣心里他都是低贱的。
可假若一个人所行之事皆利国利民之事，哪怕他是奴隶出身，臣也认为他是高贵的。
同样，南阳顾家倍受世人尊崇不止囿于名声，还因为行授受学业、替人解惑之事，还有关键时候也能尽心尽力为朝廷为百姓鞠躬尽瘁。”
顾元晋这话说得满朝文武大为感叹：
不愧是南阳顾家悉心培养出来之人，这番话说得有理有节、高洁方正，还顺势捧了一回南阳顾家。
圣上也用崭新的目光打量着顾元晋。
顾元晋飘逸出尘，在满朝文武大臣中皎然出众。
原本圣上以为南阳顾家之人只是些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的儒生，最多聪明些、见识广些。
就算是顾元晋，圣上对他的最高褒奖也是学识渊博、举止有度、聪敏慧识。
可现在圣上知道他想错了。
顾元晋何止聪明，他是有大智慧之人。
他知道自己想立四皇子为太子，根本不需要自己暗示就主动替自己将路铺开。
顾元晋刚才刻意说“为国为民、奴隶出身”就是暗指魏不绪，如果四皇子想坐稳太子之位是离不开魏不绪支持的。
同时，顾元晋又表达了顾家和他的想法：顾家与他都愿意辅佐四皇子。
关键是顾元晋铺路铺得一点也不难看，不仅不失一点风范、行为举止间还令人景仰。
能做到他这般可不简单。
就连行事娴熟练达的林太傅都不如顾元晋这般自然浑成、不露一点人为痕迹。
圣上自问如今的他也能做到，但顾元晋才二十几岁。
圣上二十几岁的时候可没有顾元晋这般老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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