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伸出小手擦去应龙眼角的泪，满眼天真道：“大人不哭。”
应龙垂眸看着蒙仰起的小脸，那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自己憔悴的模样，不禁喉头一阵发紧。
他伸手想摸摸蒙的头，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下。
掌心未愈的血痂提醒他，灵力大不如前了。
“大人的手在留流血。”蒙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去他掌心的伤。
应龙抱着蒙穿梭在灵虚岫的山林中，身后是渐行渐远神界。
“大人，”蒙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了应龙，是颗野栗子，壳上小小的牙印清晰可见。
应龙望着那枚栗子，想起当年在神界，千树万树的仙果他从不放在心上。
此刻这枚野栗子似乎十分沉重。
“你吃。”他的声音有些哑。
蒙却固执地把栗子往他嘴里塞：“甜的。”
暮色渐浓，寒风卷着寒意袭来，蒙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缩了缩睡着了。
他忽然觉得，或许不必再执着于过去的荣光，此刻，守护这缕微弱的呼吸，便是他余生该做的事。
他背起睡着的蒙，来到了山门处，曾几何时，他随天帝巡猎至此，地仙柏陵早早便守在门口迎接。
“柏陵仙君，应龙求见。”
他声音洪亮，响彻山林，却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惊醒了熟睡的蒙。
“你的朋友不在家吗？”
应龙喉结滚动，沉默了片刻，抬头望见山门两侧的迎客松毫无动静，心里便有了答案。
于是抱起蒙便要离去，身后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应龙神君，非是小仙无礼貌，只是天规不能违啊。”
柏陵仙君显身后，拿出一片早已失去光泽的龙鳞交给了应龙。
应龙看了看蒙道：“这孩子天赐灵根，本该得仙缘飞升，全因我误了良机，”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恳求，“您若能指点她修行之法，庚辰永世不忘您的大恩！”
柏陵眉头紧锁，发出一阵叹息：“小仙若破了规矩，只怕连这神山一隅都守不住了。”
蒙似乎听懂了什么，抓起应龙的手道：“我不想学了，咱们回家吧！”
应龙长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人能护你一辈子，你必须本领保护自己。”
说罢抱起蒙下了山。
清凉的微风拂过耳边，蒙指着石缝间的一朵小花道：“大人快看，它没有神仙教，也长得好好的。”
应龙仿佛突然顿悟，想当年自己刚化形，根本不知雷劫为何物，只凭着活下去的意志熬过了一道道天雷。
回到莽山时，已是深夜，蒙早已在他怀里睡着。
灵鹿道：“怎么样？找到仙人了吗？”
应龙苦涩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熟睡的蒙。
灵鹿道：“应龙大人，神界是什么样的？神仙真的无所不能吗？”
应龙道：“说来惭愧，我并未在神界生活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那片混沌道场中沉睡。”
灵鹿双手托着下巴，语气有些失落：“您这样的身份都没有一席之地，我这等山野精怪，只怕连神界的大门也进不去。”
应龙正襟危坐道：“你为何对这人族丫头如此上心？莫非有何渊源？”
灵鹿望着熟睡的蒙，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们鹿族因天赐鹿灵，能借月华修炼，但空有灵力，神智难开，千百年来，灵鹿一族只能成为神界和人界传递信息的使者。所以，在遇到她时，发现她天赐灵根，神智自开，便想同她一起学习修炼之法。”
应龙道：“人族被斩断气运之后，修行之路艰难，许多人光是开神智便耗费半生，她这等造化本就是万里挑一的机遇，却被我给耽误了。”
灵鹿犹豫了很久，问出了隐藏许久的疑惑：“大人，您为神界和人界付出那么多，为何会？”
应龙欲言又止，许多令他费解的过往，在此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他拿出柏陵还给他的龙鳞，交给了灵鹿：“倘若我不在了，这丫头便托付与你了。”
灵鹿瞬间红了眼眶，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捂着脸哭泣。
蒙突然爬下床，扯了扯灵鹿的小手，抱住了她。
“不哭，不哭。”说罢回眸看了一眼应龙，那眼神分明多了几分坚定。
她接过灵鹿手里的龙鳞，还给了应龙。
“大人要爱惜自己，以后不许拔了。”
应龙和灵鹿面面相觑，眸底泛起欣喜。
应龙把蒙抱在怀里，不禁感叹道：“神界百年，不敌人间一瞬啊。”
蒙眨着眼睛道：“大人，神界好玩么？”
应龙苦笑着摇了摇头，忽地被蒙搂住了脖子。
“大人不要回去了，蒙一直陪伴大人，直到死去。”
应龙心里苦涩万分，抓着蒙的肩膀，不禁低吼道：“傻孩子，你知不知道？是我夺了你的气运！吸走了属于你的混沌之力才苟活下来！我摧毁了你的一生！”
他说这些话时，激动地双肩微耸，眼眶泛起了红。
蒙伸出小手抚摸着应龙的额头，满眼真诚：“没关系大人，我原谅你了。”
她依偎在应龙的怀里，继续喃喃自语：“反正那个神界也不好玩。”
应龙第一次感受到人间温情，他将鳞片化作一片护心甲，打入了蒙的心口。
“如果死亡是必然的，不如及时行乐，过好余生，何况有你们陪着我。”
灵鹿激动地幻化出原形，发光的鹿角上发出白色的光，形成了一颗透明的光球。
“我把此刻的记忆封存起来了。千万年后，若我们都不在了。它便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应龙不再执着于恢复蒙的灵力，他将蒙当作自己的孩子般悉心照料。
教她识字，捕猎，学习基础的修炼。
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又过了百年。
神奇的是，这一百年，蒙长得飞快，已出落成十五六岁的少女。
而灵鹿，却常常独自跑到山下，远远地望着那座废弃的道观发呆。
破旧青瓦上覆着半指厚的青苔，朱漆大门斑驳得能看见底下的木色。
门楣上 “碧霄观” 三个字 —— 字迹苍劲，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与寻常道观的浩然之气截然不同。
如今的碧霄观，多了一道强大的法阵。
“怎么不进去？”
蒙想上前推门，被那法阵重重地弹飞了几丈远，应龙感应到护心甲的启动，飞速前来接住了即将倒地的蒙。
他眉头紧皱，声音低沉：“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居然设下如此狠绝的法阵？”
话音未落，应龙周身已泛起淡金色的灵光，只见他指尖轻捻，细如蚕丝的金光，骤然化作虬结的雷纹，阵眼处原本流转的青光瞬间滞涩。
“嗡 ——” 法阵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那层笼罩碧霄观的灵光便如碎裂的琉璃般四散开来。
碧霄观内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千宿见过应龙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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