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故注视着贺济舟。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铺洒在他脸上，不仅让他的美貌更加凌厉，也让他他表情更加的生动了——更加的扭曲且神经质了——他真实表现让他刚才说的话非常令人信服。
真疯子。
“贺鸣剑一个疯狂的化学家，这个短命鬼把他的一切都贡献给了化学，他每天眼中只有他的那些花花绿绿瓶瓶罐罐，他没有正眼看过潘雨竹和我，然后在我很小很小，刚刚记事不久的时候，他就死了，然后只剩下潘雨竹守着他的那些药水瓶罐——我知道她无数次的想要将硫酸泼到我的脸上，或者将盐酸倒进我的水中。”
贺济舟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愉悦，“有一天，潘雨竹大半夜抱着我去跳河，就是那条河——”他胡乱指了一个方向，不过陈君故知道他想说的是他们刚才路过的那条小河。
“水流湍急，那一次我差一点被淹死，然后我被大傻救了起来——”
“别说你们怀疑我的身世，连我自己都怀疑过我到底是谁的儿子——”贺济舟笑得更加畅快，“潘雨竹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人尽可夫’，她可以跟她遇到的任何一个雄性上床，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不止一个父亲，我是不是一大堆人杂交出来的？很可惜，我和贺鸣剑简直像是同卵双胞胎般相似。”
陈君故忍不住皱眉。
儿子和父亲怎么能用“同卵双胞胎”来形容？
“贺鸣剑死了潘雨竹是最快乐的，她可以放肆地做自己了，她可以想带谁回家就带谁回家了，每一天都不一样的男人，每一天都不一样的脸庞，他们无一例外都很讨厌我，潘雨竹为了讨好他们，让他们打我，允许他们把我倒扔进水桶里，允许他们在冬天把我脱到只剩一条内裤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他们每一个抛弃她，她就想要自杀，她带着我喝毒药，她带着我跳河——”
“……”陈君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贺济舟。
“知道我为什么对狼群习以为常了么？”贺济舟的语气和神情都洋洋得意，“如果你经常半夜醒来就在山林深处，如果你一次次从饿狼的口中死里逃生，你也可以这样。”
陈君故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而贺济舟盯着孤坟的眼神开始失焦了，逐渐涣散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直到那一次潘雨竹再次抱着我跳河，我在淹死之前，被一个男人救了。”
陈君故轻轻说：“大傻。”
贺济舟的目光没有移开孤坟，“他收留了我。从此一个大傻子身后跟着一个小疯子，大傻很穷，他很穷，我们只能吃粗糠，但那已经是我在这个鬼地方吃的最饱的时光。潘雨竹不知道我还活着，她以为我死了，她终于甩掉了我这个拖油瓶，她可以尽情的跟那些男人在一起了。她又知道我还活着，她知道我没有死……”
陈君故：“……”
此时此刻的贺济舟说话已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他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口如悬河，他根本不在意陈君故的反馈，或者说他已经彻底无视掉了陈君故。与其说他是在给陈君故讲故事，不如说他在从他此刻胡乱不堪的脑子中随便抓取一段出来分享，没头没尾，能抓到哪段算哪段。
“潘雨竹拿着一把这么大的砍刀——”贺济舟非常敷衍地比划了一下——就好像向外面扔了一下胳膊，下一秒他又继续自言自语——“她要砍死我，她恨我可以活下去，可以吃不变质的饭，可以穿不破烂的衣服，她恨我可以像一个‘人’一样的活下去，她希望我下地狱，她只恨我不能立刻下地狱——她那把砍刀就那么向着我的头顶砍了过来，大傻是个真傻子，他很傻，他只想保护我……”
陈君故面无表情地盯着贺济舟，轻声搭话：“他死了？”
贺济舟愣愣地转过脸来看陈君故，他的目光慢慢开始聚焦，停顿了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又变成那种略带诡异的开心愉悦，似乎很沉醉于自己的那荒诞虚妄的世界，“是的，他死了。”
“我把他埋在了这里。他上了天堂，我下了地狱——”贺济舟的笑容古怪又灿烂，“潘雨竹带着我下地狱！她再一次被人玩弄抛弃，她也再一次的，在一个无人的深夜，抱着我去跳河了——”
贺济舟肆意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开越猖狂，“这一次，是上苍开眼，她真的被淹死了，她死了！她下地狱了！而我，再一次死里逃生了。” 然后又薅了一把杂草扔到孤坟之上，然后转过身，离开这个乱坟岗子，继续前行了。
陈君故也和贺济舟一起行动，两个人继续肩并肩地走在泥泞的土路上。
一分钟之后，陈君故回想了一遍贺济舟那一堆逻辑混乱的发言，才轻声问道：“大傻走了，潘雨竹女士也走了，那你一个小孩子，接下来是怎么生活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打起一百八十个精神吧，故事的重点终于来了——”贺济舟一边走路一边懒懒地伸了一下上身，他嗤嗤笑了起来，唇角绽放出欢快明艳的笑容，“我的叔叔、我们伟大的贺副会长、‘鹤茗集团’的董事长贺鸣凡先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把我带出了这个如地狱般的向阳村，我第一次见识到了向阳村之外的世界，我第一次知道树是绿的、花是红的，然后他又亲手把我推进了一个真正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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