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洒在归燕村的青石小径上。
顾南湘踏着月光走向村东头那座独立的小院,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清越的琴声自院内流淌而出。
她放轻脚步,停在院门外。
院内,谢尘独坐石凳,面前摆着一架古琴。
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影,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抚慢捻,琴音如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这是王羽喆珍藏的“松风”琴,想不到今夜被谢尘借了来。
顾南湘静静听着,直到一曲终了,方才抬步走进院中。
“谢公子好雅兴。”
谢尘闻声抬头,见是她,唇角微扬:
“顾姑娘来了。”
他轻轻按住仍在颤动的琴弦,
“可是被在下的琴声吵醒了?”
“尚未歇息。”
顾南湘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古琴上,
“想不到谢公子琴艺也如此精湛。”
“雕虫小技,不及家学万一。”
谢尘谦逊一笑,指尖轻拨琴弦,发出几个零星的音符,
“可惜此琴虽好,却不及我谢家所藏的焦尾琴。”
“焦尾琴?”顾南湘挑眉,“传说中蔡邕所制的那张名琴?”
谢尘点头:“正是。焦尾琴音色清越独特,抚之如听仙乐。若有机会,定请顾姑娘品鉴。”
顾南湘凝视着他,忽然道:
“谢公子今夜似乎格外有闲情逸致。”
琴音戛然而止。
谢尘抬眸,月光下他的眼神清亮如星:“果然瞒不过顾姑娘。”
他轻轻将琴推开,“我家族人已寻到此地,明日……我该离开了。”
院中一时寂静,只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终于要回你的江南了?”
顾南湘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江南虽好,却非我心安处。”
谢尘注视着她,
“顾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北蛮之地?”
顾南湘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那枚合二为一的半月玉佩,放在石桌上:
“谢氏寻找嘉柔帝姬,不是为了报端懿皇后之恩这么简单吧?”
谢尘看着那枚玉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
“原来顾姑娘早已猜到了。”
“谢氏千年世家,不会为了一个已故皇后的恩情,就让继承人亲身涉险。”
顾南湘目光锐利,
“你们想要的,是一个能够重整河山、光复故土的真龙天子。”
谢尘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顾姑娘聪慧过人,在下佩服。”
他站起身,对着顾南湘郑重一揖,
“谢氏愿助帝姬重登大宝,光复河山。”
这一拜,不再是世家公子对江湖女子,而是臣子对君主。
顾南湘坦然受之,待他直起身,方道:
“谢公子请起。只是……”
她话锋一转,“我要的不仅是谢氏的支持,更是谢公子的真心。”
月光下,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真心与否,时间会证明。”
谢尘轻声道,“只盼他日帝姬登临天下时,莫忘今夜之约。”
“什么约?”
“听我弹奏焦尾琴之约。”
顾南湘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明媚:
“好,我记下了。”
次日清晨,归燕村村口。
谢家护卫二十余人整齐列队,清一色的青衣佩剑,举止间透着世家的底蕴与锋芒。
谢尘已换上一袭月白长衫,墨发用玉冠束起,更显得风姿卓绝。
他向燕诚和王羽喆拱手告别:
“这些时日,多谢二位照顾。”
王羽喆难得地正色道:“谢公子一路保重。”
燕诚也拱手还礼:“他日若有机会,再请谢公子指点兵法。”
谢尘微笑应下,最后转向顾南湘。
晨光中,红衣少女静静立在那里,眉目如画,气质凛然。
“顾姑娘,珍重。”谢尘轻声道。
顾南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
“这里面是北地特制的金疮药,疗效比寻常药物好上数倍。谢公子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谢尘接过锦囊,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掌心,二人俱是一顿。
“多谢姑娘。”
他将锦囊小心收好,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牌,
“这是谢家的信物,持此物到任何有谢氏产业的地方,都能得到帮助。”
顾南湘接过玉牌,见上面刻着精致的谢氏家纹。
“后会有期。”她轻声道。
“后会有期。”
谢尘转身上马,在护卫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顾南湘一直站在村口,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
一月后的清晨,议事厅内烛火通明。
顾南湘站在北夏疆域图前,手指轻轻划过图上蜿蜒的山川河流。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长发高高束起,更添几分英气。
“你要南下汴梁?”
王羽喆蹙眉,“太冒险了。”
燕诚也面露忧色:“如今汴梁虽是康王坐镇,但北蛮的耳目众多,万一被人认出...”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
顾南湘转身,目光坚定,“我们在北地经营八年,对南边的情况却知之甚少。康王如今治理得如何?朝中局势怎样?百姓生活可还安稳?这些都不能只听传言。”
她走到窗前,望着渐亮的天色:“况且,我们总不能一直偏安在这北蛮境内。若要光复河山,必先知己知彼。”
王羽喆与燕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准备带多少人?”燕诚问道。
“二十精锐,分批南下,在汴梁城外会合。”
顾南湘早已谋划妥当,“我与舅舅先行,扮作游历的舅甥。燕将军留守归燕村,以防不测。”
“何时动身?”
“三日后。”
王羽喆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她,只得道:
“这一路南下,要经过不少险要之地。我年轻时游历过这些地方,还算熟悉。”
顾南湘微笑:“正是要仰仗舅舅的经验。”
……
三日后的黎明,两匹骏马悄然离开归燕村,向南而行。
顾南湘与王羽喆都做了易容,扮作寻常江湖客。
顾南湘用归燕村小药仙她的好友辛遥的药膏将皮肤涂黑了一个度,遮掩了过于出众的容貌,只露出一双依然明亮的眼睛。
初秋的北地,天高云淡。
二人快马加鞭,不出十日已过了黄河故道。
越往南行,景象越是凄凉。
沿途村庄大多残破,田地荒芜,偶尔见到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见到生人都慌忙躲避。
“永嘉之变后,北地十室九空。”
王羽喆叹道,“能逃的都逃往南方了,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或是依附北蛮的顺民。”
顾南湘默默看着路边的景象,握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日黄昏,二人抵达一个名为“清水镇”的小镇。
镇子不大,却因地处要道,尚有些许人气。
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后,顾南湘独自在镇中走动。
街市萧条,只有几家店铺还在营业。
她走进一家茶肆,要了壶最便宜的粗茶,静静听着茶客们的闲聊。
“……听说皇上又要选秀女了,这次要满十五岁的处子三百人……”
一个商贩打扮的中年人低声道。
“国库空虚,还要如此奢靡!”
另一人愤愤不平。
“小声点!不想活了?”
同伴连忙制止,“如今汴梁城里,秦相爷的耳目遍布,这话传出去,咱们都得掉脑袋!”
顾南湘默默听着,心中暗记。
忽然,茶肆外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身着官差服饰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瘦高个。
“掌柜的!这个月的税银该交了!”
瘦高个尖声道。
茶肆老板连忙迎上去,赔笑道:
“刘爷,不是前几日刚交过吗?”
“那是商税,这是治安税!”
刘爷眼睛一瞪,“北蛮奸细猖獗,官府要加强巡查,自然要加税!”
老板苦着脸:“刘爷,小店这个月实在没什么生意……”
“少废话!不交税就封店!”
顾南湘冷眼旁观,见那刘爷眼神闪烁,不时瞥向柜台后的钱匣,心下明了——这分明是借机勒索。
就在老板颤巍巍地取出钱袋时,顾南湘忽然起身,走到刘爷面前。
“这位官爷,小店本小利薄,可否通融几分?”
她压低声音,模仿着北地口音。
刘爷斜眼看她:“你是什么人?敢管官府的闲事?”
“在下只是个过路的。”
顾南湘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悄悄塞到刘爷手中,
“这点心意,请官爷和兄弟们喝杯茶。”
刘爷掂了掂银子,脸色稍缓:“看你是个懂事的。”
他收起银子,对老板喝道:“这次就算了,下个月一起补上!”
官差们扬长而去。
茶肆老板连连向顾南湘道谢:“多谢客官解围!这些官差,比土匪还狠!”
顾南湘摆手:“举手之劳。”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些官差如此嚣张,就没人管吗?”
老板叹气:“如今这世道,官官相护,苦的都是我们这些小民。听说汴梁城里的贵人们日日宴饮,哪管我们死活?”
回到客栈,顾南湘将所见所闻告知王羽喆。
“康王昏庸,权臣当道,民生凋敝。”
王羽喆总结道,“这样的南朝,恐怕难当大任。”
顾南湘站在窗前,望着南方的星空,轻声道: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加快步伐。”
这一路南下,她看到的不仅是破碎的山河,更是民心离散的危机。
若再无人重整旗鼓,这大夏江山,真要万劫不复了。
次日清晨,二人再次启程。
越接近汴梁,顾南湘的心情越是复杂。
这座她出生的都城,记忆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如今重返故地,却是以这样一种身份,这样一种方式。
前方,汴梁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城楼上飘扬的,虽然还是大夏的旗帜,可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顾南湘勒住马,远远望着那座城池,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这座城,遗失的每寸山河,这个天下,她终将亲手夺回。
而这一路南下的见闻,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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