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力会长是安藤派来的眼睛，那就让他留着好了。”
中村的声音冷硬如铁。
“让他好好看看，好好听听！”
“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安藤那个废物，他的部下到底干了些什么好事！”
“让他知道，这北平的天，到底是谁捅破的！”
贺远闻言，立刻表现出浑身一颤的样子，腰弯得更低了，诚惶诚恐道：“哈依！哈依！力元一定……一定如实转达！”
“说吧。”
中村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就在这里说。”
既然关东军的大佬都发话了，那秘书也不敢再藏着掖着。
他快步上前，将一本被油纸精心包裹的账本，以及几封尚未寄出的信件呈了上来。
“报告顾问阁下，课长。”
秘书的声音虽然努力保持平稳，但仍掩饰不住其中的震惊。
“我们在渡边正雄床板下的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这不是普通的私人账本，这是一份……名单。”
“名单？”
本乡眉头一挑，接过账本翻看了几页，随即脸色大变。
“这……这是大阪同乡会的名录？！”
听到“大阪同乡会”这几个字，被吊在十字架上的渡边，原本死灰般的眼睛里，瞬间涌现出绝望的恐惧。
完了。
彻底完了！
中村显然对这种只有大阪人才热衷的民间小团体不太感冒，不耐烦的问道：“怎么回事？”
本乡深吸一口气，将账本摊开在审讯桌上，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金额，语气凝重到了极点。
“顾问阁下，您有所不知。”
“大阪第四师团因为商贩出身居多，所以在军中内部，私下结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互助网络，也就是这个所谓的‘同乡会’。”
“但这上面记录的……”
本乡的手指在账页上重重一划。
“不仅仅是联谊，更是赤果果的分赃！”
“渡边正雄作为瑞蚨祥仓库守备中队的中队长，之前也是天津小站仓库的守备队长。”
“他的每一笔额外收入，也就是倒卖军火军需所得，竟然只有三成是自己留下的！剩下的七成，全部以会费和红利的名义，汇给了这个名单上的人！”
“纳尼？！”
中村闻言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一把抢过账本。
借着灯光，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名字。
越看，他的手就抖得越厉害，脸色也就越发铁青。
这里面，不仅仅有第四师团的下级军官，竟然还有华北方面军后勤部的参谋，野战医院的院长……
甚至，还有几个在各地驻军，甚至兴亚院和本土挂职的实权大佐！
这个所谓的大阪同乡会，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早已渗透进了华北驻屯军，乃至整个帝国皇军的每一个角落！
“八嘎呀路……”
中村咬牙切齿，将账本狠狠扔在了渡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经商？！”
“这是结党营私！这是在挖帝国的墙脚！！”
贺远站在角落里，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纸张，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这把火，终于烧到了房梁上。
而接下来，就看本乡怎么往这把火里，再泼上一桶油了。
“不……不是的！那是大家一起做生意……是分红！真的只是分红啊！”
渡边正雄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他拼命挣扎着，铁链哗哗作响。
“分红？”
本乡奏三郎冷笑一声，走到渡边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渡边少佐，你是个生意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本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寒意。
“生意讲究的是供需关系。”
“你把仓库里的军火和药品倒卖出去，如果是卖给普通的黑市贩子，能赚几个钱？”
“可是，你的账目上显示，你有几笔巨额的海外汇款，是通过正金银行转回本土的。”
本乡从秘书手中接过那几份汇款单的存根，在渡边眼前晃了晃。
“这笔钱的数目，仅仅靠卖几箱盘尼西林和罐头，是远远不够的。”
“除非……”
本乡猛地松手，转身面向中村，立正汇报道：“顾问阁下！卑职有一个极其大胆，但又不得不说的推测！”
中村此刻正处于暴怒的边缘，阴沉着脸点点头。
“讲！”
“哈依！”
本乡走回到审讯桌前，指着那份名单，开始了他那足以杀人诛心的“引导”。
“渡边正雄虽然只是个少佐，但他背后的这个利益链条，实在太大了。”
“如果是普通的走私，重庆方面或许看不上他一个小小的中队长。”
“但是！”
本乡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无比。
“如果重庆的特务机构，并不是直接收买渡边……而是通过控制黑市渠道，溢价收购这些赃物呢？”
“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源源不断的向这个‘大阪同乡会’输送巨额利益！”
“这样一来，这几万人的庞大网络，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被重庆方面用金钱喂养起来的……内线！”
“嘶——”
听到这里，就连一直在旁边装傻充愣的贺远，都适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了一声极其响亮的抽气声。
这一声，恰到好处的烘托了此刻的恐怖氛围。
“顾问阁下，您想一想！”本乡继续说道，语速越来越快，逻辑也越来越严密。
“为什么劫囚案发生时，特务能精准掌握路线？为什么瑞蚨祥仓库被劫时，两辆满载物资的卡车能畅通无阻的开走？”
“因为在那些守卫的眼中，那根本不是什么特务！那就是他们的大客户！是给他们送钱的财神爷！”
“甚至……”
本乡压低了声音，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这个同乡会里，那几个在兴亚院和司令部任职的高级军官……”
“他们拿了这么多钱，真的就只是分红吗？”
“如果是重庆方面，拿着这些账本去威胁他们，要他们提供下周二会议的情报……他们，敢不给吗？！”
轰！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彻底击碎了中村中将最后的一丝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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