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王府
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郎中才从屋内走出，额头上泛起汗珠，孟流朔担忧道，“大公子的情况如何？”
郎中提着药箱，不忘擦擦汗珠，“并未伤及要害，血已经止住了，需辅以汤药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孟流朔不由得松了口气。
“领主……”颛顼栗刚想行礼，就被孟流朔制止，“你别动，这些天你只管安心养伤，王府上的事我自会打理。”
“领主，对不起，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无碍，其实我只让你监视帝江暮落的行踪，知道他与哪些人勾结就足够了，你不必以身犯险去窃听，容易打草惊蛇。”
“祝融与帝江两大部落联合在一起，牵涉甚广，竟与东越都有来往，事关重大，需要禀报君上吗？”
“既然连你都发现了，君上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觉察，只是不知道君上会如何应对？”孟流朔暗自思忖，这必定是让君上头疼的事。
“我还依稀听到他们提起了《军机纪要图》，还有据点什么的。”颛顼栗只窃听到了部分内容，至于其他的计划他并不知道。
“《军机纪要图》？”孟流朔眉头紧锁，这桩祸事或许是自己闯下的，当初受了祝融司柠的蛊惑才酿下大错。
“也许可以想办法揭穿祝融领主的阴谋。”
孟流朔摇了摇头，“祝融司柠的算盘打得向来精明，没有证据，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根本动不了他，唯今之计只能看看君上怎么处理了。”
“其实这是两大部落与皇族之间的事，颛顼部落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孟流朔叹了口气，没有回应，对颛顼部落来说，静观其变肯定是上策，但要他置君上的安危于不顾他实在办不到。
“你……又哭了吧？”
“啊？你说刚才吗？只是风沙迷了眼。”孟流朔掩饰着自己的狼狈。
“眼睛都肿了，不只是风沙这么简单吧。”一时避无可避的颛顼栗不得已闯入了雅间，却见着领主一个人喝着闷酒，究竟是什么事一直在困扰领主，他不忍再看领主落泪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孟流朔只字不肯透露。
颛顼栗看出了领主不愿多说，他也没再追问，转而道，“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皇城的灯会很是热闹，还能放河灯祈福，我陪领主去散散心吧。”
孟流朔不免嫌弃起来，“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恩爱夫妻，我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逛的。”
颛顼栗央求道，“领主就权当陪我，好吗？”
“好了好了，别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都依你。”
“多谢领主。”颛顼栗笑得灿烂。
孟府
这是孟流朔长大的地方，但他对这里生不出多少感情，因为他从未在这儿感受到家的温暖，一直以来他不过是在寄人篱下。
丞相府被查封，孟流朔虽然早已被孟氏除去祖籍，可他名义上的妻女还是被安顿在了孟府，真是可笑。
在大堂中等了一会儿，不时传来的仇视目光可真不是开玩笑的，颛顼王族的人在帝江一脉的氏族中肯定不受欢迎，没被打都是万幸
“让颛顼领主久等了。”孟钦迎了上来。
无妨，李夫人可愿意见我？”
“李夫人重病后一直卧床不起，恐怕不方便见你，不知颛顼领主为何事而来，我可以代你转述。”
“有事，我还是想与李夫人见一面。”
气氛一下有些尴尬，孟钦只好应下，“请随我来。”
细看之下，孟流朔才发现这孩子和他年少时长得真的很像，但他们的经历完全不同。
他从地狱爬向深渊，沉入泥沼，甘心活在黑暗深处，可孟钦的眼眸很清澈，他的生活显然安逸美好，和孟流朔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不喜欢孟钦待在君上身边，只怪孟钦纯净得让人心生厌烦。
孟钦停在一间略显简陋的小屋前，“李夫人身体不便，不能亲自迎接颛顼领主，还望你见谅。”
“没事，我们进去吧。”孟流朔冷脸推门走了进去，屋子的陈设比他想得还要简单，衣食住行恐怕还比不上府上的一些奴婢。果然，孟府怎么可能善待这对母女，她们可是千古罪臣的遗孀。
床榻上，女人面容憔悴，脸上已没了一丝血色，无须揣测都知道李夫人恐时日无多。
“参见颛顼领主。”李盎然试着起身，终是无果。
“李夫人不必多礼。”孟流朔支起了幕纱，也算是对李夫人的尊重，没人会想被人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隔着幕纱坐了下来，“有些话我想单独与李夫人聊一聊。”
李盎然没有拒绝，“你们都退下吧。”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孟流朔才缓缓开口，“你患了何病？”
李盎然说话间都透露着吃力，“老毛病了，没想到这次连郎中也无力回天，臣妇恐怕连七夕都撑不过了。”
“你打算如何安顿孟歌？”
李盎然愣了一会儿，颛顼领主为何要打探自己的女儿？她略有疑惑道，“臣妇不明白颛顼领主的意思。”
“孟府不会善待那个孩子的，毕竟他是孟流朔那种人的女儿。”
“颛顼领主，有些话还是需要注意分寸！”
孟流朔全然没有理会李盎然的怒意，语气淡然道，“孟歌根本不是孟丞相的亲生孩子。”
“休要胡说！”
“你和孟丞相连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我乃颛顼部落领主，想要调查孟歌的生父就是易如反掌，事情一旦败露，你死后孟歌的日子只怕更是不好过。”
李盎然神色慌张，“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夫人大可放心，这个秘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我还可以收孟歌为义女，给她王族的尊荣，日后她便是颛顼王府的郡主，我会护她周全，你也能走得安心。”
“颛顼领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一个答案。”
李盎然一时不知所措，“什么答案？”
“为何是你，君上为何会将你赐婚孟丞相？”
“其间缘由与颛顼领主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但我必须知道，这也是李夫人与我交易的唯一筹码，若你不肯如实告知，你女儿的余生注定悲惨。”
李盎然已然有些动容，“你真的会代臣妇照顾好小歌吗？”
“当然，我说到做到，但你需得告诉我所有事情的起因。”
李盎然思索之下，终是开了口，“小歌的确不是孟丞相的孩子，那是臣妇年轻时犯的一个错误，若臣妇不与孟丞相成亲，那臣妇就会被氏族中的人拉去浸猪笼，连带肚中的孩子都会被活活淹死。”
顿了一会儿，她又继续道，“君上在偶然间召见了臣妇，他问我是否愿意嫁给孟丞相，这样便可以保住我们母女的命。那时孟丞相可谓声名狼藉，臣妇从未见过他，也并不清楚流言的真假，但他好歹是一国丞相，怎么可能会娶失了贞洁还怀了孩子的臣妇。”
“可君上说孟丞相并非传言中的那种人，反而是个宽容负责的人，他并不会嫌弃我们母女，还会好好照顾我们。君上说孟丞相很喜欢孩子，他觉得孩子就像精灵一样可爱，君上每每说起孟丞相，眼中总是满溢温柔，臣妇看得出来君上真的很在意孟丞相。”
孟流朔只是静静听着，久久未发一言，君上眼中的他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有时他也分不清什么样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李盎然试着喘了口气，一次性说了太多话让她难以承受，“君上赐婚有一个条件，不管发生什么，臣妇都不能与孟丞相和离，臣妇猜测君上是想通过赐婚来打破漫天的流言蜚语，还孟丞相一个清白，世人对孟丞相也会少一些污言秽语。”
“不过是流言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孟流朔云淡风轻道。
李盎然并不认同，“局外人怎么能懂得局中人的痛，颛顼领主没有经历过，才会说的这般轻描淡写。试想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的是非，说一点也不在意必定是假的。”
“即便孟丞相能看淡，心中多多少少也会不舒服，君上或许是心疼孟丞相内心的煎熬，才会想尽办法改变世人对孟丞相的误解，臣妇作为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君上的良苦用心。”
君上暗中做的这些事孟流朔从来都不知道，李盎然有一点说的很对，他一次又一次地麻痹自己，说完全不去在意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
面对他人的辱骂，他总是以笑带过，却又借酒浇愁，暗自神伤，君上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为了他君上甚至大开杀戒，不择手段。
而自己做了什么？孟流朔质问着自己，难止热泪。
醉心烟花柳巷之地，与妓子厮混，孟流朔自甘堕落去坐实了那些流言，他试图用自我抹黑的方式与世俗对抗，从未顾及君上的感受，最后还违背了曾对君上许下的诺言，自私自利弃君上而去。
孟流朔，你可真是活该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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