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汀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生活很平稳，几乎平稳到了按部就班的地步。
从小程汀就是一个天才，又有家学渊源，不论是玄学方面还是学业，程汀都能稳居第一，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而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虽然是个天才，但程汀从小就拥有长辈们所说的“好心性”，从来不会骄傲自满，对于其他所谓的“普通人”也从未表现得趾高气昂。
他的生活是一条轨道，前方的道路已经被长辈们铺设好，只用等年龄足够就可以进入调查部工作。
当上部长，受到所有人的拥护，再等攒到资历就能向上一步。
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对于程汀来说或许有些枯燥，却也是他人生前十几年的延续。
这种生活确实有点枯燥，但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就在即将接任调查部部长之位时，殷洲来了。
殷洲比他的年纪要小，实力却丝毫不逊于他。程汀曾经听到自己几个长辈说，殷洲也是个沉稳的性子，但沉稳之下又隐有锋芒，比他要更适合做部长。
或许其他人不理解，但天之骄子跌落泥潭的滋味他算是体会到了。
资源开始向另一个人倾倒，程汀听到的讨论声也更多是关于殷洲的。
殷洲确实有些沉稳，或者说沉闷。刚进入调查部的那段时间，殷洲对，谁都是冷着脸的，完全不像程汀那样，看谁都带着笑。
也正因这样，其他人面对殷洲的态度都要小心一些。
刚进入调查部不久，殷洲就帮着完成了一件大任务，从鬼怪的手下救了好几个人。
从这件事以后，殷洲的冷脸、他的空降就都成了天才的代言词。
天才有点脾气怎么了？谁家的天才是带着笑的？
说话的那些人并没有攻击程汀的意思，甚至在说话时心中并没有想到过程汀，只是还是被程汀听进去了。
那时候程汀还少年气盛，通缉犯正好撞上来。
就这么把他交给警方，太便宜他了。
程汀属于公职人员，不能滥用私刑，一旦被发现只怕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哪怕还处于愤怒之中，程汀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但死人不会说话，只要将这个通缉犯杀了，就没人会知道他经受过什么。
程汀看不见鬼魂，却能隐约感觉到有股阴气在自己身边行动，对他没有恶意，还颇有些小心。
程汀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想法，将通缉犯的尸体割去头颅，练成傀儡，之后竟一直带着他回来。
平时自己在调查部时，傀儡就被安置在家里，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
而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程汀也逐渐能朦胧看见红衣鬼的影子，她感激地看着程汀，像是明白自己的身影在他面前显现出来，她终于对这位恩人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穿破阻隔模糊地进入程汀的耳朵。
程汀不知道她的身份，却为她收敛了尸骨，这件事程汀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不想让红衣鬼的尸体暴露出来，怕这会影响他的行动。如果红衣鬼的家人找她，他也没将她的尸体挪出多远，甚至没埋得太深，很轻易就能被人发现。
尽管没有当上部长，但程汀在调查部还是有一定地位，手中的特殊材料也有不少。
再次确定了身边红衣鬼的存在，程汀找了各种材料帮助她凝实魂魄，又想方设法躲避地府的使者，将其一直留在了人间。
尽管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但两人之间从未生出过什么暧昧。
在程汀面前，红衣鬼会一直显现出身形，方便他看到自己。如果程汀有事不在，她就自己在程汀家附近闲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自己没来过多久的世界。
程汀也曾经心软过，不想利用她，但很快，沼泽般拖着他下坠的落差感就将他说服。
他只是想做一个强者，这点有什么错？成为强者之后，程汀会好好回报这些帮过自己的人。
每一步都似乎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元渺这个突然的变数。
同样的天赋卓绝，甚至还超过了当年的殷洲，但这一次程汀却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已经将敌人视为殷洲太多年，甚至几乎将其作为执念，看见元渺后也只想利用。
只可惜元渺看上去柔柔弱弱，心念却比想象中的坚定不少，非但没受到挑拨，还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无头尸被抓走在程汀的意料之中，或者说这本就是他算计好的。
即使只是一具尸体炼成的傀儡，这么多年存在于世间也已经足够了。
实体化的东西太容易被发现，反而会成为破绽，程汀不想冒这样的风险，索性将他交出去。
然而接下来的计划便如雪崩般一发而不可收拾，红衣鬼的自爆让程汀方寸大乱，之后面对殷洲时更是功亏一篑。
原本担心元渺成为变数，没想到送给她来消减调查部战斗力的匕首反倒成了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程汀觉得，如果自己没有把那柄匕首送给元渺，或许还不会败得那么突然。
元渺太勇敢了，就像红衣鬼一样，也像魏霜，在关键的一刻完全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只是没有如果，他现在能保下性命，只是在监狱度过余生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锒铛入狱对于程汀来说本该是泥潭，而让一个天才的天赋被彻底抹除，就更让人痛苦万分。
但不知为何，真正落入其中后程汀反倒没有想象中难以接受，反倒配合得让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让他在监狱里干活，他也欣然同意。
早在听到红衣鬼自爆的消息那一刻，他脑海中的什么东西好像就悄然改变，但程汀自己却毫不清楚这种变化。
被嫉恨遮蔽的双眼终于恢复清明，程汀也看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更知道自己为旁人带去了怎样的痛苦。
他的人生还有很长，未来的几十年，他会一直用自己的行为来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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