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男方家里嫌弃林家门第低，不堪为配，可再一想能娶到闻名天下的莫先生的女弟子，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呢。
应了这门亲。
也就等于跟莫先生攀上了关系。
这可是多少学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这样一条捷径摆在面前，试问谁会不心动？
她甚至都不需费心去寻。
一旦她把莫先生要为女弟子觅一佳婿的风声放出去，自会有不少官宦之家蜂拥着，拎了家中一表人才的子弟上门供她挑选。
只怕家里的门槛，都得给那些求亲的人踩坏几条去呢。
也给那个什么张秀才的见识一下，什么叫“一家有女百家求”。
让他且后悔去吧！
林家虽是林幼卿的减分项。
但莫远山弟子的名头，却是无往而不利的加分项。
故此，卢氏才敢放话说定会给小师妹寻门好亲事。
林幼卿尚不自知，自从拜了莫先生为师，她的身价便有一飞冲天之势。
婚姻行情也跟着看涨了。
这厢卢氏跃跃欲试。
哪知莫先生却对女弟子另有安排：“婚嫁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回头慢慢寻就是。
“眼下那丫头闲着也是闲了，正好让她住过来，静下心思跟着我念几日书，学学如何修心养性，也省得整日闲着胡思乱想的。
“明日我便让人送封信过去，先她准备一下。”
他莫远山的弟子岂会愁嫁？
还是多跟他这个先生学些东西为是。
卢氏的一腔热情被浇了一瓢冷水，也猜不透莫先生这话里的意思。
小师妹已年芳十六了，哪能不急呢？
这个年纪成亲早的女子，孩子都诞下了。
别家姑娘到了这般岁数要是还没寻下亲事，家里人可不得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四处寻找适婚男子。
卢氏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好细问，愣了一下神，便连忙接话道：“那我下晌便先把小师妹要住的院子收拾出来。”
小师妹能住过来，她也乐见其成。
这样身边也能有个说话的人了。
*
次日。
朝阳还没升起，林老太太就过来报丧了。
“你张婶昨个夜里咽气了！”
林幼卿闻之愕然。
“她那身子按说早就不行了，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在那里撑着罢了。去了也好，去了也就不遭罪了。”
林老太太怕自家孙女被吓着了，即刻拍着她白皙盈润的小手安慰道。
顿了顿又提起一事来，“也不知她临死前都跟明远交代了些什么，娘俩在屋里足足说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呢。你跟阿奶老实说，这门婚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事情走到这一步，对这桩婚事老太太也灰了心。
不愿再勉强孙女了。
林幼卿没有一丝犹豫地道：“既然张明远已经有了钱小姐，不成孙女就成全他们好了。”
像是早料到了这个回答，林老太太当即颔首：“阿奶晓得了。这事咱们也不急，先把你张婶子的丧事了了再说。
“张家那两个小的，从昨个夜里一直哭到现在，看着怪可怜的。明远倒是哭了一会就收了泪，但脸色却白的吓人，也不顾伤了腿，硬要为他娘守灵。”
哎，没娘的孩子，看着就觉得可怜见的。
心中的那股怨气也就消了大半，不忍心再怪他什么了。
临走，老太太又提了一句，“我让你大伯他们设了一个灵堂，你记得一会过去祭拜一下，也劝明远几句，让他顾着些自个的身子，两个小的还要靠他拉扯呢。”
林幼卿也觉得该走一趟，便点头应下了。
*
用过早饭，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林幼卿就带着木香前去祭拜了。
“元娘来了！”
两人一进来，迎头就撞见了二伯娘王氏。
这一嗓子，倒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一时，屋里的人都往门口与窗口挤，院里的人也纷纷朝她这边望来，探照灯一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林幼卿身上。
这是取消婚事后，林幼卿头一回露面人前。
林家众人，尤其是女人们都很好奇她会是何反应。
林幼卿淡然一笑，落落大大地来到设在堂屋的张母灵前。
堂屋里显得格外安静，原先的摆设早已搬空，此刻中堂安放着一具黑漆棺木，显然张母的尸身已然入殓，棺木前一张条形供桌，上面香炉、香烛、贡品、纸钱俱全。
时下许多东西都不好买，但也能瞧出林家已尽量在置办了。
亲事不成，人情在。
两家一个村里的住了这许多年，便是看在乡亲的份上也该替三个孩子周全一下张母的身后事。
林老太爷夫妻都是厚道人，自然不会再在这样的大事上含糊。
林幼卿上前燃了三炷香，逐个插进香炉。
复又退后两步，俯身盈盈一拜。
灵堂前，身着孝衣的张明远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杌子上，神情麻木，面白如纸，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不能自拔。
同样一身孝衣的一双弟妹紧挨着他跪着。
见有人进来祭拜，张家兄妹便齐齐叩首答谢。
当认出来人是林幼卿后，张明远空洞的眼神才略微泛起一丝神采，眨眼的功夫又涣散开来。
这时，钱三小姐钱晓岚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未及进门就喊道：“明远你已经两顿没吃了，快把这碗米汤喝了吧。”
瞧见林幼卿，她瞥一眼就过去了，径直走到张明远跟前，迫不及待地递上手里的粥碗。
见他不喝，就娇滴滴地劝道：“你再不吃点东西，就该倒下了，伯母的事还要你操持呢......”
不待她说完，张明远似是也想到了这一层。
即便实在没有胃口，也依然伸手接过了粥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林幼卿一瞧这也轮不到她劝，便转身出了堂屋。
迎头就撞见一位身着纱衣、手摇折扇的富贵公子从二门而入，身旁还簇拥着五六个仆从，有几分威风八面、来势汹汹的意思。
“钱少爷来了！”大伯林永福笑脸相迎。
其他人也纷纷笑着迎上去，争相与之打招呼。
林幼卿早已猜出这人是谁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平静，心里却难掩一丝酸涩。
什么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眼前正在上演的这活生生的一幕不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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