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启明与周圆圆再次来到游戏屋。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在了解完事情的全貌后，他们再也不能将玩偶们当做是游戏里普通的Npc了。
周圆圆推开门，静静地看向面前的玩偶。
面前的狐狸玩偶已经损坏的不成样子，半边身子全都碎了，只留有一根生锈的弹簧固定着它的脑袋。
它很快就要死了。
见玩家来了，狐狸玩偶缓慢地抬起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坐。”
两人看着它，没动。
“不坐也没关系。”玩偶突然笑了起来，又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们，只是简单聊聊。”
“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吧。”启明说道。
“我知道。”狐狸玩偶点了点头，艰难地开口：“虽然素未谋面，但我也听过很多关于你们的事。”
“坐吧……听听我最后的遗言吧。”
启明没有说话，带着周圆圆坐到了它对面的椅子上。
周圆圆刚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不是偷走了神明的力量吗？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狐狸玩偶垂下头，轻笑着说道：“只是获得了神的力量，但我们并不是神。”
“况且，神也会死。”
“这句话从一个玩偶口中说出来是很讽刺，但就是这个道理，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任何事物都会衰老。”
它说完，抬起手，将自己只剩钢架的手臂展示给两人观看。
“失去灵魂力量后，又勉强坚持了三十年，对于玩偶来说，已经是很长的寿命了。”
它说着，突然又想到什么，纽扣眼不甘地看向面前的人类：“为什么我不能是人类呢？”
“如果我也是人类的话，是不是就能成为他真正的家人了？”
启明看向它，神情复杂地回答道：“这只是一种认知，你已经比很多人类更像个‘人’了。”
这个回答，让狐狸玩偶有些感慨，它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在这个副本里，我见过很多人类。”
“有互相伤害同伴的，有扔下同伴独自逃走的，也有相互扶持的……我观察他们，学习他们。”
“但我最后才发现，原来我和人类最大的区别，仅仅只是没有一副肉体而已。”
“可这一副肉体，却是我无法逾越的沟壑。”
“要是我也能变成人类，那该有多好啊……”
它叹息着，再次低下头去。
启明看向地上躺着的另外三个玩偶，说道：“你们不后悔吗？为了一个相处几个月，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付出这么多。”
“毫不相干？”
狐狸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自从我把他放在心上的时候，他就是我最珍贵的宝物了，我们没那么多讲究，就算只相处了几个月，就算没有血缘的羁绊，只要我们喜欢他，他就是我们的一切了。”
“为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付出一切，你会去后悔吗？”狐狸玩偶反问道。
启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会替你转达。”
狐狸玩偶点了点头，让他去桌子底下的暗层里帮忙找一个盒子。
启明照做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木盒，上面也没有落锁。
“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吧。”
“他打开后，就会明白了。”
启明将木盒放在桌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再无交流。
时间又过了数个小时，直到外面的天色即将再度恢复白昼之时，它突然开口说道：“我终于，要再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游戏屋的门上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熟悉的身影从门中走出。
是季迟。
狐狸玩偶颤抖地站起身。
对季迟来说，他们只是分别了一小会。
而对玩偶们来说，他们已经足足分开三十年了。
一万九百五十天。
青年依旧穿着三十年前离开时的那套衣服，容颜未改。
它张开嘴，想要呼唤青年的名字，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它定定地站在那里，微笑着做最后的道别。
季迟刚一落地，便看到了身旁的启明和周圆圆，刚想跟他们打个招呼。
可话还未出口，眼中的余光便看到了正站在自己对面的狐狸玩偶。
那是一个残破不堪的玩偶，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一瞬间，青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慌乱，拼命地朝玩偶奔去。
玩偶笑着张开双臂，好似想要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一如往常那般。
可就在季迟刚触摸到对方的时候，破败的身躯刹那间尽数破碎，体内的钢架和弹簧四分五裂，柔软的外壳碎片如同雪花一般飞舞在空中。
柔软的碎片划过人类的脸颊，像是离别时的轻吻。
伴随着玩偶的死去，透明的泪水也洒落在空中，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在窄小的房间里，他们明明只相隔着数米远，可就是这短短的几米，却好似相隔千山万水一样。
他想要抓住对方，可拼命伸出手去……什么都没有抓到。
就在他的面前，就在他的指尖。
狐狸玩偶彻底死去。
死亡是最决绝的告别方式。
季迟摔倒在残骸里，他跪在地上，拼命捡起碎片，地想要把地上的碎片重新拼凑起来，想要以此复活对方。
他手忙脚乱地抱起玩偶支离破碎的头颅。
那两颗纽扣眼已经不翼而飞，不知道掉到了哪个角落。
“眼睛呢……它的眼睛呢？眼睛呢？”他趴在地上四处寻找。
启明沉默着，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想要阻止他近乎疯狂的举动。
“放手。”季迟甩开他的手，继续寻找那两颗丢失的眼睛。
“它已经死了。”
启明说着，又指了指旁边躺着的另外三具玩偶：“它们都已经死了。”
“季迟，你要接受事实。”
在他的提醒下，季迟这才看到旁边躺着的另外三具玩偶。
这一刻，天好似塌了下来。
他呆滞地跌坐在地上，眼看着这无可挽回的一幕，毫无察觉间，泪水已籁簌簌落下。
他竟如同之前一样蠢笨，与曾经莽撞没有头脑的自己别无二致。
是啊……穿越时空怎么会不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呢？
其实他早就察觉，离别前玩偶们的种种异样。
是他盲目急切的想要离开，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可为什么……
它们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要为了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呢？
他只是个废物，他什么都做不到，就连想要回家的愿望，都要依靠别人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替他实现。
为什么呢？
他不值得啊……
他只是个一直依靠别人，靠吸血而活的寄生虫啊……
季迟瘫坐在玩偶们的残骸里，痛苦已经从他脸上褪去，唯有泪水还在不停流淌。
他已然失去了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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