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楚长欢已经急得有些六神无主了，她眼前全是上辈子程南星的惨状，仿佛还能闻到那股子腥臭味儿，她摇着头，拽着他胳膊的手变成了攀附，她虚倚在他身上，茫然道：“可程南星是因为我们入的局，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程南星出现了什么不测，”他顿了顿，沉眸看向她，淡淡开口，“殿下尽管找我报仇，我毫无怨言。”
沈故言的声音再没了方才的温润，一席话仿佛带着冰碴子，兜头浇在了楚长欢身上。
她僵了一瞬，垂着眸子别开视线，干巴巴地开口：“胡说什么呢……这怎么会是你的责任。”
说到底，无论是受谁的推波助澜，做选择的是程南星自己。
是他自己选择面见圣上，也是他自己选择来浮云镇找楚长欢他们，帮他们做事。
即使是上辈子，程南星那七零八落的尸骨摆在她面前，即便耶律齐亲口对她说，是沈故言献出的计策使得程南星惨死连山关外。
她也从未怨过他半分。
因为，选择去恩塞，选择战死沙场的，也都是程南星他自己啊……
如果要怨，
该怨的，也只有她。
“明明是我，如果我没有逃婚，逃婚后没有到姑臧城、没有遇到你，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她垂着眸子，声音沉闷，手指不自觉地摸上珊瑚手串，她一粒粒地捻着，两世的哀莫如阴云般笼罩在她的头上。
她总会给她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程南星也好，沈故言也好，
“该来的终归要来，”沈故言察觉到了她低沉的情绪，声音轻缓起来，如微风轻拂，与这处萧瑟的枫叶林格格不入。
“要知道，如果没有殿下，臣早就死在月溪河底了。”
他轻笑着，将那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就这么以打趣儿的形式轻飘飘地说出了口。
月溪河底吗？
楚长欢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她在月溪河底找到沈故言时的那一幕。
他合着眼睛躺在那儿，随着暗流一起荡呀荡，看上去十分安详、安详得像是已经死了。
楚长欢登时脑子一片空白，她拼了命地游到他跟前，想也没想，揽过他的脑袋吻在了他的唇上。
她当时也没时间想太多，她只知道，如果他还有一口气在，那她就嘴对嘴地为他渡气。
如果他真的已经被阎罗殿收了去，那么这个吻，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吻。
好在，他没事。
楚长欢这么想着，若有所思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上平添了一抹霞红，看上去气色都好了不少，沈故言看着她的神色，温笑着转过头去继续驾车，楚长欢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失态，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换了个话头，奇道：“不去浮萍庄，也回不了姑臧城，那我们还能去哪儿呢？”
“跨过月溪河一路向南，再走一日，就能赶在日落前进入渠北县。”说着，他伸手指了个方向，楚长欢看着他的手指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渠北县？你要去渠北县！可那里不是刚刚遭了灾吗？”
她见过遭灾的地方，河水暴涨，淹没了房屋，一个村落在一夜之间就可以完全地消失不见。
“嗯，”沈故言稍稍颔首，“所以，京城的官员会在那儿留守，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见到程北筠。”
楚长欢兀自琢磨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啊！父皇极其看重渠北的灾事，派去渠北县镇守的京官也必定是父皇千挑万选选中的，就算王映东能耐大到能只手遮天，也没办法左右父皇的决策。”她顿了顿，兴奋道，“所以，我们只要找到京官，亮明身份，通过渠北县的驿站和玉京取得联系，我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看着她终于雀跃起来，沈故言的声音也跟着轻松不少，他点点头，淡淡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会是这样。”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一向不信神佛的楚长欢在此时突然变成了那虔诚的信徒，她当即就朝着南边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把每个方位都拜了一遍：“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求求了！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事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沈故言突然“吁——”了一声，好在马车跑得速度并不算快，马儿刹得及时，楚长欢则是被沈故言单手揽住才没有栽下去。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了？”
楚长欢好奇地抻着脖子四下里的瞧，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人的交谈声，还没等她瞧清楚，就被沈故言一把拽进了马车。
“有人盘查。”他将她拖到马车紧里面的位置，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这里密林幽静，一丁点声音都有可能被发觉，他们的交谈声也是如此。
楚长欢会意，凑近了同他耳语：“王映东的人？”
他点点头：“多半是。”
“怎么办？现在易容？”说着，她就要去掏包袱里的黛粉，伸出的手却被他抓了回去。
“来不及了。”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又问，“文牒呢？”
楚长欢愣了一下，伸手进胸前的衣襟里，很快就把那两本掏了出来。
东西不大，放在桌子上，当时走得急，她下意识就给它塞怀里了。
“可如果程南星被人跟踪进而暴露，那他很有可能就是在黑号那边暴露的，这个文牒还能用吗？会不会被他们做了什么标记之类的。”她用气声小心提醒着他。
王映东做事周全，那他绝不可能放任程南星给他们送来一个能轻易过城门的文牒，要么是在文牒上做标记，要么就是在文牒的姓名上做标记。
沈故言接过文牒，从腰间摸了摸，又看向楚长欢，沉声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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