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于此，沈故言也不打算再瞒她，他转身取出一块药膏，双手搓揉着，在吊足了楚长欢胃口后，他才淡淡出声：“殿下可知道，玉京以东有一座石山？”
楚长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所耳闻。”
“昨日一早，有山民上山采石时发现了一处神迹，神迹上刻有阳文，写的是……”说到这儿，他思考片刻，笑着摇头，“罢了，拗口的话就不和你说了，总之，那神迹多半是贤王所造，他想让万民知晓，殿下你是天定之人，金贵万分，有你在，便可保大昭万年太平，反之，若你和亲他国，大昭便会遭逢大难，尸、”
后面的话，被楚长欢用手掌给堵了回去。
这种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那可是诛九族得大罪。
“当真是我三哥干的？不是楚君彻那个蠢才？”楚长欢本就厌烦鬼神之说，再加上姑臧龙神的那一桩污糟事，她更是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可谁成想，兜兜转转到头来，她还需要这些东西来助她脱困。
多少有些讽刺。
“这其中确实有瑞王殿下添的几分助力，不过，主意是贤王拿的没错，”沈故言大手搓揉在她的脚踝上，丝丝凉意沁进了骨头缝里，楚长欢眉头舒展，听他继续说下去，“这桩事在午时就已经被人在玉京各个茶馆里大肆宣扬了一番，待到明日晨起，想必整个玉京便都要知道了。”
楚长欢暗叹一声，无奈地点点头，算是妥协：“虽然这种怪力乱神的方法我并不赞成，不过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法子确实有效，如此一来，借着民情民意，父皇便有充足的理由来拒绝贺兰骁，这和亲一事自然也就黄了。”
说着，她大剌剌地打了个哈欠，无论如何这和亲困局算是被楚君衡四两拨千斤地给解了，可还没等她松懈多少，抬头正对上沈故言神情凝重的脸。
窗前的烛火发出微弱的筚拨声，楚长欢瞧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奇道：“我说得不对？”
“只是，事情未必会如他想的那般发展，”
若真如她想得那般顺利，沈故言也不会强硬地将她带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坊间已有传言，得永绥者，得天下。”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刹那间的白点亮了整间屋子，楚长欢背对着窗户，面色阴翳在暗处，久久没有作声。
天边外，雷声滚滚，预示着大雨将至。
“也是，既然已经是一滩浑水，躲在暗处的老鼠又怎会放过这次良机呢？”黑暗里，她轻笑出声，烛火就快要燃尽了，只剩下萎靡的一滩白浊，沈故言起身去更换蜡烛，留她自己消化情绪。
事情开始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再这样下去，想必马上就要有言官上书将她定为不祥之人，进而惩治于她。
毕竟她永绥公主楚长欢姓的是楚，而能够得到她的人……
她的目光虚置在沈故言单薄的背影上。
大昭的礼法不允许同姓通婚，换言之，能够得到她的人，绝不会姓楚。
是沈故言，抑或是其他人，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神迹所预言的一切有丁点儿实现的可能，那么，国将不国。
现在向百姓澄清神迹本就是一场闹剧？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可这个谎言已然借着楚君衡与楚君彻之手散播了出去，正所谓覆水难收，澄清只会让这件事乱上加乱，更加糟糕，而躲在暗处的人只会嫌水还不够浑，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是真真假假，再难分清。
往前走，万丈深渊，向后退，死路一条。
沈故言换了支新蜡烛，又细心地将它用琉璃罩子扣起来，转身时，冷不丁撞进了楚长欢银光流转的浅眸里。
沈阿瞻，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这样问他。
沈故言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别怕，还有我。”沈故言惟恐自己吓到了她，他缓缓走近，俯下身来轻手抚过她耳畔的碎发，声音柔声了一湾浅溪，“只是辛苦殿下，这几日轻易不要出宫，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不会让殿下等太久。”
交给他吗？
都交给他吗？
楚长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子，忽而笑了起来，她弯着眸子，抬起手，指腹贴着他的额头，向下滑过鼻梁，带起一阵酥麻，沈故言眼皮颤了颤，却并没有躲，放任她来到他的唇上，肆意勾勒着他嘴唇的轮廓。
都说，薄唇的男人最是薄情。
沈故言啊沈故言……你怎么总是这样特别？
她喟叹一声，拽着他的衣襟挺直身子，将自己的唇送到了他的唇边，沈故言眉头微微动，并没有躲，也没有迎，任凭她停在半寸不到的位置，呼吸交错，暗流涌动。
鼻腔里充盈着他身上的檀香气。
“沈大人，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是不听劝，你要我向东，我偏要向西，你要我安安生生地在宫里等你，又怎知我会不会自己偷跑出去给你惹麻烦？”
她在他的耳边开口，呵气如兰，温热的气息钻入他的耳孔，登时乱了方寸，他喉头滚动，强压下燥热的情绪，没动也没说话。
昏暗灯光下，某人的手指偷偷从衣襟滑入，在光滑的肌肤上打着转子，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楚长欢勾起嘴角，笑得邪气十足。
“不过，若沈大人肯主动和我讲明你这一路以来究竟都做了什么谋划布局，或许，本宫可以考虑听一次你的话，等一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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