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杰诺即将倒下，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发动辅助魔法赶到他的身后并扶住他。
“杰诺！”
在近距离的观察下，我才清楚杰诺的状况有多么糟糕。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目光失去了焦点，明明我已经接触到了他的身体，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很难判断他现在到底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
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完全无法想象。只能用“一定很难受”“很痛苦”这种简单的字眼来形容他的感受。
这就是杰诺的“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在前段时间还以为在骑士团度过的这一个月，不管是对杰诺和我而言都一定会成为辛苦却又令人难忘的时光，期待着学校放假的时间早日到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杰诺一定要受这种罪呢？
我要是能承担他的一半痛苦……不经意会这么想。跟杰诺比起来，我的烦恼真的完全不值一提，甚至让我感到羞愧。
我这么不懂察言观色的人，杰诺的视线不会在我身上停留也是理所当然的。
流淌在脸颊上的泪水并不仅仅是对杰诺所遭遇不幸的同情，更多是因为我连“朋友”的义务都没能尽到而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当中。
咬紧嘴唇，拼命思考着自己现在能为他做什么。
缓缓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理所当然地聚集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当下正在进行的这场至关重要的考试，我深知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也许不应该擅自冲入场内影响到考试的进行。然而我内心中涌现出来的一股冲动，让我感觉自己能做出任何打破常规的事。
我决定不再犹豫，将我的请求大胆提出来。
“贝利乌斯大人，我恳求你……让我来代替杰诺进行这场考试吧。”
这场考试的规则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有一人不能坚持就算全员不合格。虽然我勉强扶住了杰诺没让他倒下，但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能继续坚持下去的样子。
我深知自己绝不能抱有那种“即便考试失利，贝利乌斯大人碍于尤米娜殿下的情面也会让杰诺留下”的侥幸念头。即便就算是真的，杰诺他肯定会因为自身的过错牵连了其他三人而感到无比自责。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想要在这一个月学到更多的东西，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和自己一起共同练习切磋积累经验的同伴当然是越多越好。所以绝对不能让乌德里克他们几个人被判为不合格。
“很遗憾，希尼卡，之前我就说过了。如果四个人当中有一人无法坚持，就算全员不及格。规矩就是规矩，事到如今说出去的话不可能随便收回。”
我当然理解贝利乌斯团长的苦衷，他为了推动招募平民的计划很早之前就在做准备，同时也在这件事上承担着相当大的压力，恐怕现场就有王族或者其他大贵族家的人在一旁监督着这一切，说出去的话当然不可能随便收回。
但我说什么也要说服贝利乌斯大人答应我这个请求。
“我知道，可贝利乌斯大人刚才也说过，如果受伤的原因是贝利乌斯大人的疏忽导致的，就会承担所有责任。”
“喂喂，希尼卡，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不能乱说话吧。我到底是因为什么‘疏忽’才导致杰诺不能坚持的？”
在贝利乌斯大人看来，杰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无法坚持的，就算是次责也应该是刚才误射中杰诺的塞西莉，我的这番话几乎等同于是在无理取闹。即使我是他老部下的女儿，也不能容许我当着众人的面毫无根据地乱说话。
不行，不能被贝利乌斯大人的气势压倒。
“贝利乌斯大人是杰诺的剑术师父，早在数年前就认识他了，不是吗？那么，为什么贝利乌斯大人会忽视杰诺身上的‘病’，让他和其他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呢？”
“你在说什么……”
“贝利乌斯大人不可能不知道吧！杰诺身上的‘病’！”
没错，作为杰诺的剑术师父，不可能察觉不到杰诺身上的异常。即使贝利乌斯大人尊重个人隐私不会去主动打听或者在等本人向自己坦白，但绝对不应该忽视那种异常会给杰诺的日常生活带来的影响。
如果贝利乌斯大人明明知道却还是这么做了……我不能保证自己从今以后还能以尊敬的目光看待他。
“难道说……杰诺他这三天都没睡觉……”
那副震惊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果然贝利乌斯大人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可能性并不大，即使再怎么完美的人，在面临繁忙的事务时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不，等等，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杰诺一开始不跟我说？”
“一开始就禁止我们和骑士团的人接触的不正是贝利乌斯大人吗？杰诺他来到这里之前就一直对贝利乌斯大人对他的态度感到不安，结果第一天没能见上一面，你让他如何有勇气向你传达自身的问题？再加上他本身就是把什么痛苦都藏在自己心里的性格，就连我也才刚刚得知这件事。”
回想起昨天下午我坐在树下消沉的时候，杰诺竟然还有余力来关心我，更让我觉得惭愧不已。
为什么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呢？
“等一下……给我等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明白？什么杰诺三天没有睡觉？什么偏偏和我们安排在一个房间？听你的口气，杰诺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我和乌德里克的错吗？”
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的戈洛特突然插嘴问道。
客观上来说戈洛特和乌德里克都是杰诺变成这样的直接原因，但在这件事上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因为他们只是用和“正常人”相处的方式度过了这几天而已。
“戈洛特，你冷静一下，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人家也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回答。我想希尼卡也没有想责怪我们的意思，我来帮你梳理一下好了……”
随后乌德里克面色沉稳地走上前来。
“希尼卡，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杰诺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我和戈洛特造成的吗？”
“如果要我回答‘是’或者‘不是’的话，我会回答‘是’。但你们并没有任何责任，只是杰诺个人有点特殊而已。”
“所谓的‘有点特殊’，是指他得了一种很不寻常的‘病’吗？”
“没错，只要有人和他处在同一个房间，他就无法安然入睡。就是这么一种特殊的‘病’，你们现在只要这么理解就行了。”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跟我们坦白啊？！早点说的话今天就不至于会变成这样了！”
戈洛特再一次忍不住插嘴道。他无法理解杰诺为何隐瞒这么重要的事，三天不睡觉不管是谁都不能保持最好的状态，结果上来说是对其他同伴不负责任的表现，这使他感到气愤也无可厚非。
然而这只能说明他现在还无法站在杰诺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
“说了又能怎么样？”
“哈？”
“我得了这样的病，所以请你们离开这个房间，让我一个人住……即使一开始这么解释了你们会相信吗？”
“……”
我们是萍水相逢的贵族和平民，彼此之间没有一丝信赖可言，突然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只会让我们的关系瞬间恶化，那么这场考试在开始前就已经注定会失败。
那么不如忍耐一下，兴许还能有点希望。
“希尼卡说的没错，就算杰诺把他的情况如实向我们坦白，我们也只会认为是贵族大少爷瞧不起我们而随便找了一个赶我们出去的借口，为了在考试之前维系我们这种一碰即碎的脆弱关系，杰诺也只能选择缄口不言吧。”
乌德里克给出定论后，戈洛特的怒气才逐渐有所消退，甚至露骨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昨天确实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自由行动时间还硬拉着他陪我训练，没让他找到最后的机会休息。”
“哦，竟然连戈洛特都知道自己错了，这可真让人期待之后你会怎么道歉。”
“唔……你这家伙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别想把责任全部推卸在我身上！”
“当然我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责任，但昨天下午如果不是你先占用了房间的话杰诺本来还能休息一阵的。所以责任划分我二你八，我鞠躬你下跪，这很公平吧。”
“公平个屁啊！”
一切的误解都源自于不了解，如果能处理好这个问题，事情就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我们五个人都有各自的缺点，但没有谁的本性是坏的。因此所有人一起留下来肯定才是正确的选择。
只不过即使明确了杰诺的问题，根本问题却还没有解决。既然杰诺已经无法坚持下去，那我就必须代替他来参加这场考试。
“贝利乌斯大人，哪怕取消我进入骑士团的资格也无所谓。我愿意用这个权利换取替代杰诺上场的机会，我实在不忍心再……”
“这可……不行啊……”
然而率先回应我的，是在我的支撑下艰难呼吸着，随时昏厥过去也不奇怪的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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