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石榴木，冲兔煞东，玄武。
阿靖说，三年前胡军演的《朱元璋》看过吧？
阿来说，看过几集，没看完，后面太惨太血腥，没敢看。
阿靖说，大明朝胡惟庸案蓝玉案，牵连甚广，文臣武将，全部凉凉，土地分给百姓。
阿来说，这种情况下，地主怎么崛起？
阿靖说，当然不会遇到改革开放这样的好机会。
阿来说，平民百姓应该和土地是捆绑的，人不能离开自己村。
阿靖说，那是当然，那时候可没有东莞打工。
阿来说，继续讲地主。
阿靖说，故事要从范进说起。
阿来说，范进？
阿靖说，就是他，疯掉的范进。
阿来说，范进，初中时读过，囫囵吞枣，现在早已经忘记，只记得标题。
阿靖说，范进这哥们为什么会疯？
阿来说，多年努力终于有结果，高兴。
阿靖说，不是，根源是举人捆绑着特权。
阿来说，什么特权？
阿靖说，大明朝，秀才可以最高免税八十亩地，举人最高免税四百亩地，是秀才的五倍。
阿来说，牛掰。
阿靖说，到万历年间，举人免税一千二百亩。
阿来说，明朝的举人和现在的九八五本科有的比？
阿靖说，呵呵，明朝的举人，它的含金量，完全碾压九八五二幺幺博士。
阿来笑着说，我以为我们大学毕业就已经是进士。
阿靖说，物以稀为贵，明朝进士甩清华大学博士几条街。
阿来说，那我们本科毕业估计就相当于明朝秀才。
阿靖说，扯淡，明朝秀才，有八十亩免税权。
阿来笑着说，难怪范进会疯掉。
阿靖说，范进当秀才，他岳父随时都给他脸上吐一口唾液，骂的狗血淋头。
阿来笑着说，我好像想起来，胡屠夫骂范进不该与村民拱手作揖，坏学校规矩。
阿靖说，他中举之后，他岳父唯唯诺诺，恨不得给范进磕几个响头，这就叫前倨后恭。
阿来笑着说，我记得一个画面是，家里跑来一屋子人，等着赏钱，前后来几趟道喜的敲锣打鼓。
阿靖说，报喜的骑着高头大马，报喜要报三道。
阿来说，现在想起来，范进好像是广东乡试第七名。
阿靖说，全省第七名，厉害，比我们厉害很多，范进肯定是下过功夫的。
阿来说，这哥们多少岁中举。
阿靖说，五十四岁中举。
阿来说，牛掰。
阿靖说，范进中举人，县里张老爷一听到消息，马上就送钱，送房子。
阿来笑着说，牛掰。
阿靖说，然后啥都有，用鲁迅里面阿桂的话，要什么就是什么，喜欢谁就是谁。
阿来笑着说，牛掰。
阿靖说，紧接着，其他人就送田产，送店铺，送仆人，送丫鬟，送米。
阿来笑着说，日。
阿靖说，紧接着，张老爷就催范进，快点搬家，快点摆酒，唱戏，请客。
阿来笑着说，真疯狂。
阿靖说，这戏一唱就是三天。
阿来笑。
阿靖说，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阿来说，什么问题？
阿靖说，在大明朝，就算考中进士，真正想当个县令，也要候缺，一等几年的都有。
阿来不吭声。
阿靖说，朝廷只要没有大的人事变动，就没有那么多实缺，为什么中举之后，就马上有人投资？
阿来说，不清楚。
阿靖说，只要中举，就会在朝廷有备案，而且是终生制，就相当于现在这牌照那牌照。
阿来笑着说，这个比喻生动。
阿靖说，现在的牌照需要年审，大明朝的学历，不需要年审。
阿来笑着说，现在有学信网，古代没有学信网，古代怎么防学历造假？
阿靖说，造什么假？
阿来笑着说，我给自己搞一个朝廷的任命状，直接跑到一个县，比如鹅城，去上任，把前任县令给撤掉。
阿靖笑着说，这个倒没有研究过，李宝嘉《官场现形记》真的有人盗官，因为自己病在旅店，就被仆人冒名顶替。
阿来说，继续讲地主。
阿靖说，大明朝开始大家都是平民百姓对吧。
阿来说，是的。
阿靖说，当一个人中举，这个免税四百亩很恐怖。
阿来说，这么恐怖？
阿靖说，就像我们来深圳打工，我们每个月要交租金三四千，而本地人不需要，这个差别巨大。
阿来说，十年就是四十万，二十年就是八十万。
阿靖说，这个差距慢慢拉大。
阿来说，有道理。
阿靖说，有举人身份，大灾之年，有些举人可以当个主簿，手握官仓赈灾粮，就可以逼迫农民用地来换。
阿来说，我要不换呢？
阿靖说，你不换就饿死。
阿来说，农民忙来忙去，手中就是没有钱。
阿靖说，但是风险与机遇并存，也有被抄家的。
阿来说，谁？
阿靖说，贾府不就被抄家砍头？而刘姥姥的后人，只要不乱来，田产就能继承下去。
阿来说，有道理。
阿靖说，当然具体情况，比这个要复杂的多。
阿来说，举个例子。
阿靖说，也有商人发财的，成为地主，也有贵族落魄的，成为地主，也有地主，落魄成农民的。
阿来说，怎么变，身份不变。
阿靖说，举人就压着秀才。
阿来说，有道理。
阿靖说，土地越来越集中，小地主就自然形成。
阿来说，有道理。
阿靖说，小地主发展到一定程度，倒霉的是谁？
阿来说，农民。
阿靖说，当然是雍正。
阿来笑。
阿靖说，于是搞出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阿来说，雍正王朝里面看过。
阿靖说，一句话，税率越高，岁入越低。
阿来说，税率越高，岁入越低，不明白。
阿靖说，很简单，因为举人免税，大家都寻找保护伞，农民不是傻子，直接把土地交给地主避税。
阿来说，原来是这样。
阿靖说，这样大地主就出现。
阿来说，土豪劣绅黄世仁。
阿靖说，农民发现把地交给地主，然后再租过来种，比自己向朝廷纳税，更划算。
阿来说，是这么回事。
阿靖说，农民遇到大病缺钱用，就直接卖给地主，就沦为佃农。
阿来说，牛掰，继续。
八月初六，石榴木，冲兔煞东，玄武。
就在阿来听阿靖在罗湖区翠园东晓中学附近的一个小饭店讲故事，听的津津有味的时候，正在和阿斯吃饭的阿炳接到电话。
阿婷说，你啥时候回来？
阿炳说，说不定，啥事？
阿婷说，忘记答应我什么事？
阿炳说，啥事？
阿婷说，取钱。
阿炳说，等下，你现在在哪？
阿婷说，我在家。
阿炳说，我现在回来，你在楼下等我。
请看下一章《今夜有雨不宜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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