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毕竟是一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纯正商人。
“黎二公子，可好一些？
你还想再确定一下尸体么？还是叫你的随从们过来？”
钱木枝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黎莒背对着身子，摆了摆手，又干呕两声，这才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见……笑了，钱捕快。”
黎莒回身之时，眼角微微挂着泪珠，脸也看起来也有些憋的发紫。
钱木枝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又示意了他一下尸体的位置。
黎莒见状，深深吸了口气，犹豫了一瞬，点点头，磨磨蹭蹭的过去。
只一眼，黎莒就慌乱的收起目光。
“是，是我大哥，黎千。
手上的扳指是我买给他的生辰礼，他从来不摘的，没……错的。”
“那脸你看清了？
需要请黎家其他人来认尸吗？”
黎莒摇摇头，“不必了，我……看清了。”
“那好，那尸体就先送到义庄了，等查清楚死因，我们会派人送回黎家。
黎二公子回去也转告一声，后续可能会有一些查问，家里人近期不要出城。”
钱木枝说完，就要请黎莒让路，却见黎莒摇了摇头，只退了一步，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钱捕快，既然这具尸体是我……大哥。”
黎莒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就这么死了，说话间脸上就带了悲痛之色。
“那我就得把他带回去，我爹他不会允许我大哥的尸体进入义庄，这也是派我来这里的……原因。”
最后一个字说完，黎莒十分轻微的叹了口气。
要哭不哭的。
“黎二公子，目前看上去，大公子的死因不太像是意外。
而如今有人报官，我们必须带回去进行调查，给他也给你们一个交代。
所以，很抱歉，尸体你今天肯定是不能带走。
若是黎家主有什么不满之处，可以与城主相谈。”
李七黎早就想把尸体送走，多在这儿等这一会儿，尸体被破坏的程度就要高一些。
听了黎莒的态度，便起身站在尸体边上，语气十分柔和的说道，顺便把锅推到了城主头上。
不过……
谈也白谈，就算是自家矛盾，也必须有个结果。
钱木枝再嫌大户人家的案子麻烦，按照她的性格，也不会让黎千死的不明不白。
黎莒一愣，目光转向两手举着，身上蹭了不少脏污的李七黎。
“您是……小李大夫？”
李七黎抿了抿唇，与他行了一礼，随即挥手招呼捕快过来抬尸体。
黎莒见她没什么要叙旧交谈之意，自然的收了话头。
黎莒随后看着走过来的捕快，不由得退了一步，嘴张了又闭，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为难。
钱木枝注意到了这一点之后，就不肯再跟黎莒对上眼神，表面上盯着捕快们盖尸体，抬尸体，实际上用余光瞄着黎莒，时刻防备他出声阻拦。
“等一下！”
来了。
“钱捕快，我兄长……”
黎莒的话开了个头后，顿了一顿，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钱捕快，在我出门之前，我爹让我带来了很多不太好听的话，很多威胁性的话。
这些话都是一个目的，就是如果我哥真的出事了，不论怎么样，都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说到这儿，黎莒双眼中泛起的水光极为明显。
他本来是偏硬朗的长相，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带了悲痛之意，看上去感觉他整个人周边都围绕这十分沉重的气氛。
“其实我来的一路上，都在侥幸说，不可能是我哥的尸体，但如今……
就算不是为了我爹和黎家的名声，我也希望您能行个方便，让我把我哥的尸体带走，不是为了那些什么……他身份不同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我哥他一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体面干净。
如今他却死在了这样的地方，本就够令人难过的了，死了之后，尸体还要流落在外，我实在于心不忍。”
黎莒说的十分诚恳，完全没有富家少爷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
钱木枝思量一瞬，正打算开口拒绝，就见黎莒连忙又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也觉得我哥的死，不管是意外还是有人谋害，都是由你们来调查，更为妥帖。
我可以在黎家专门收拾出来一间房，停放尸体。
什么都不会缺，你们到那里验尸办案，想怎么样都可以！
还是请您，行个方便。”
钱木枝有些犹豫了，但是……
“对不住，黎二公子，这不行。
尸体必须放在义庄，不仅是验尸办案的问题，这样也方便我们保护尸体。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尸体上的线索有什么变动，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也不利于调查死者死亡的真相。”
“可是……”
“抱歉。”
这么多百姓看着，就是为了衙门的威信，也绝不能让他把尸体带走。
钱木枝抬手打断他的话，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随即便让捕快们把尸体抬走。
黎莒看着那盖着布的尸体，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钱木枝闻声看向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以为，我拒绝了你之后，你会把你本来准备好的那些，难听的话说出来的。
毕竟软的不行，或许可以试试硬的。”
黎莒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对上的是你钱捕快，其实我说话的时候，就知道这一趟，我是必然要白跑的。
钱捕快的铁面无私想来是众所周知，欧阳开的案子还历历在目。
我说那些难听的硬气话，也只是令钱捕快生厌，事儿也办不成，没什么必要的。”
话说到这儿，尸体已经搬走了，钱木枝笑了笑，没答言，转身挥手将捕快叫过来，安排现场后续的保护事宜。
一切安排妥当，百姓也都劝离了之后，钱木枝一回头才发现，黎莒还在不远处，并未离开，正在和李七黎说话。
许是因为还没能接受兄长死了的事实，黎莒的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强打着精神与李七黎说话。
钱木枝走回两人身边，便听到两人的对话，似乎都是围绕着黎莒家里的那位四弟。
“……有了小李大夫这话，我也放心一些。待我回去，定会转告家母，让她在四弟的院子里多上些心。”
李七黎点点头，见钱木枝回来，便开口道：“我先回义庄处理黎千的尸体，黎二公子，似乎还有话要跟你说。”
钱木枝“嗯”了一声，看向黎莒。
黎莒的表情有些僵，似乎还沉浸在那句“黎千的尸体”之中。
“黎二公子请吧！我送你回家，路上我们说话。”
先去黎家，再查问天一楼，到也不迟。
钱木枝想着，又留下几个捕快，暂时监视天一楼的动向。
“好。”
两人随后并肩往黎家走去，黎莒的随从，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
黎莒个子高，因为家里的教养，身形也挺拔，看上去倒是与钱木枝十分相配。
“那位……是京都来的捕头吧？
至今还未曾有缘相见，看起来确实如传闻中一般，风流倜傥。”
两人路过主街的时候，正好遇上城主一行人打马而过。
谷绣骑着个白马走在最前面，十分显眼。
钱木枝看着谷绣故作严肃的表情，有些想笑，“嗯”了一声就收回了目光。
“黎二公子。”
“钱捕快叫我黎莒就好。”
“好，昨日你大哥都去了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这你知道吗？”
黎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昨天早上。
这几天家里人多，按家里规矩说，三餐是都要一起吃的。
只是昨儿早上用了早饭后，大哥就一直没回来。
我昨天还觉得大哥最近似乎经常不回家，还问了问。
听三弟说，是因为父亲打算换掉之前合作的镖局，所以大哥最近一直在见各个镖局的掌柜，很难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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