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最好的医院，抢救室。
周雾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手臂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望着天花板的瞳孔也有些涣散。
姜灯已经被推进抢救室一个多小时了。
他暂时没敢联系姜家人。
她会出事吗？
不！
不会的！
医生还没下病危通知书，等等，再等等……
周雾的眼睛红了。
他拒绝去想死亡这个词。
他们说好了要陪伴彼此一辈子的。
明明，她心脏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复发过了。
周雾这个时候很恨自己的无力。
只能在外面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大门哗地拉开。
周雾刷地站起来。
医生：“还好送过来的及时，病人抢救及时，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
周雾整个人一直绷着的一根弦一下子松了，说话声音都有些艰涩：
“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伸出双手盖到脸上，使劲搓了搓脸，这才缓过来感谢医生：
“李主任，辛苦您了。”
“没事，一定要记住，病人以后要避免过度激烈的情绪，也不要长时间剧烈运动。”
……
姜灯又做梦了。
这次她梦到的是真正的从前。
她六岁的时候。
一场无比漫长的梦魇。
也是个寒冷的雪天。
放学，姜灯穿着一身毛绒绒的公主裙，背着书包，原本准备跟往常一样出校门，坐上车回姜家。
但她刚走出教室，周雾就截住了她，非要拉着她去他家。
他那时候也才九岁，皮得很，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拽着她翻护栏。
结果，刚翻出去就遇到了绑匪。
绑匪是冲着周家独子来的，在附近已经蹲点了很久，老早就摸清了他最近几天的活动路线。
但没想到还能附带一个姜灯。
简直是意外之喜。
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迷晕了。
姜灯再醒过来时，她和周雾全身手脚都绑着，嘴里塞着破布，被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房子很破败，角落里都是蛛网，而且没有暖气，非常冷。
姜灯很害怕，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周雾也很害怕。
但他是男子汉，妹妹还在，而且比他更害怕，于是周雾强撑着压下了恐惧和眼泪，费力吐出嘴里的布，安慰她：
“没事的，阿玉，爸爸妈……”
说到一半意识到姜灯的母亲去世了，又连忙改口：“家里人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他们肯定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
姜灯那时候还能说话，听从周雾的话，花了很久也吐出了嘴里的布条，声音怯生生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向你保证，肯定是真的，我们只要再等等就好了。”
姜灯被他安慰了很久，渐渐地也不再害怕了，眼泪止住了。
中途他们试过逃跑，一人帮另一人咬断绳结，但还没来得及咬断，绑匪就从门外进来了，两人连忙各回各位。
是两个高大粗悍的男人。
其中一个还拿着手机，另一个狠狠踢了他们一脚。
“啊！”
“唔——”
两个人都忍不住发出痛呼声。
“听见了吧，人都在这儿，快点付赎金！告诉你们，二选一，两个小孩里只能救一个，你们最好快点做出决定。”
拿手机的那个绑匪又踹了一脚周雾，“快！一人说一句话！”
“爸爸妈妈，快来救我们！”周雾痛到蜷成一团。
姜灯也忍不住再次哭起来：“爸爸，我好害怕！”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别冲动！”
“孩子出了事，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
“……”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姜灯已经记不清细节。
过了很久很久。
她太冷了，周雾一直叫她：
“阿玉，阿玉，醒醒……”
“她发烧了！阿玉生病了！她需要吃药……”
“……”
后来这些话她都听不清了，只感觉浑身都很热，喉咙很疼，胸口很闷，脑袋也开始不清醒。
然后，是赎人的那一天。
周雾被救走了。
一片混战中，她眼睁睁看着周雾被人抱着越走越远。
没有人救她。
她被放弃了。
再后来。
她彻底失去意识。
醒来后听人说，所有绑匪被彻底一网打尽后，她被姜家救回来，送到医院去抢救时，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她最后保住了一命，但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同时，心脏留下了病根，不能长时间剧烈运动，再也没办法成为职业舞者。
二选一。
如果救人也有优先级，周雾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位的，她姜灯，只是排在第二个。
如果问，姜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姜正全彻底失望的？
就是六岁这年。
她在病房里接受抢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姜正全却在考虑，他需要过继一个儿子过来。
后来，姜灯的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周雾每天到医院来看她。
开始时，姜灯每次都用憎恨的目光看他，哭着疯狂拿手边的各种东西砸他。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被绑架。
如果不是他，她现在一切都还好好的。
如果不是他……
周雾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这一件事，成长了很多，竟然也站着不动任她砸，每天雷打不动顶着她憎恨的目光来看她。
她哭，他也站在原地默默流泪。
一开口只知道反复道歉，一句“对不起”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
接着，病房里所有尖锐伤人的东西都被人收走了。
再后来，姜灯也累了，不想白费那力气，他来就把他当空气。
她其实心里清楚，周雾被先救走，这件事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她只是在迁怒。
她只是突然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原来她没有那么重要。
随时可以放弃。
再后来。
就是她伤好，周雾锲而不舍地对她示好，两人的关系终于渐渐转好。
那天晚上，他对她许诺：
“阿玉，我会保护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真的吗？
还是假的。
……
这一场梦真的做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姜灯再睁开眼时，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阿玉，你醒了？！”
声音沙哑急切，还带着惊喜。
男人憔悴的脸和梦里的男孩渐渐重叠。
姜灯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周雾扶她稍微坐起来了点，把盛着温开水的杯子递到她唇边，没说什么。
哦，姜灯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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