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的视野中，黑白分明。
整个世界只剩下纵与横两道坐标，所有空间的深度、立体、层次都已被抽离。
她就像被压成纸片般的存在，只能在这两条方向上移动——
上下，或者左右。
她尝试着往上挪动，当然这个上是不具备立体空间意义的“上”，只是坐标轴的“上”。
却忽地“撞”到一道黑线。
还有更多线条杂乱、折断。
有些线条还在向下滴落小小的圆点与线段，层层堆积。
用小触手感应了一下。
硬硬的，还带着黏液。
那是小触手喜欢的味道。
舔了一遍可以确认，这些小的线段是摔下来的盛菜所用的盘子，而撞上去的黑线，是桌子。
她在四面厅里面。
想要离开，就得摸索到它的门。
所幸，这是四面厅，四面皆通。
原先为了让她和太白剑仙一边用膳、一边欣赏枯荷美景……
【是吗？】
【美吗？】
不重要。
总之，厅门和雕花窗户皆是敞开的。
刚好能将水榭上的阴风阵阵引入室内，别有一番雅趣。
柳笙扁平的触手蜿蜒伸出，如墨线蜿蜒，沿着横纵坐标一路搜索，在锅碗瓢盆、桌椅、梁柱、雕花边缘绕行穿梭。
终于，摸到了附近一条缺口。
再沿着边缘游走，又在右边，左边以及上面摸到了一道缺口。
不过选择缺口也是需要讲究的。
最终还是要看，她要去哪里。
虽然她被拉进了神龛中那诡异神像的主场，也陷落到对方最为熟悉的维度中，变得束手束脚。
小触手伸展开总会磕磕碰碰遇到许多不明的障碍物，实际上只是茶杯、勺子甚至是一根筷子而已。
如果在三维中，这些障碍物轻而易举，抬抬手就能越过，但是落入二维中，就是放在眼前不得不闪躲的存在。
包括她自己现在，也身陷于上下左右琐碎之物的包围中。
但从好处上想，这里既是对方的主场，也意味着，本体就在此处。
柳笙蓦然想起怀山上的情形，扁平的两点眼睛微微一眯，形成两道细细的弧线，嘴角也是勾起一道真正的弧线。
或许她又能拿到一张楼主残片……
小触手挥出，扫开眼前的线段碎影，正要往目标而去时，忽听得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喊，从某一根线条中飘了出来，弱得像是她从另一个维度才能听到的一样。
“是我，救救我。”
柳笙凝神感应，顺着声音找去，最终拎起一条较粗的线段，凑至耳边。
那声音又细又小，但已经是用尽一切力量喊出来一样声嘶力竭：
“我……我在这里！能看到吗？”
柳笙这才意识到，恐怕是这宅子里小小的小姐。
这根线段，看其宽度，应当就是茶杯。
一根触手往上延伸，越过这段线段，终于摸索到茶盏的盖子。
轻轻向上平移掀开。
有小小一点从里面飞出，飘荡在四面厅中，因为无数线段映射的怪异场景，不禁惊恐得大叫起来。
但还好，她被一段触手牢牢卷住。
“小心，别乱跑。”柳笙低声嘱咐道，“别被卡住了。”
特别是这么一粒微尘般的存在，要是被卡住，还真就找不到也出不来了。
那灰点听话地“嗯”了一声。
她紧紧抓住这根黑乎乎的线段。
这根线段也卷住了她的腰身，才总算有些安全感。
“我叫叶卿尘。”微尘小姐主动说道。
眼前巨大的线段动了动：“知道了。”
“你的名字……叫什么？”叶卿尘又问。
“你不知道我是谁？”线段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疑惑。
“啊？当然不知道。”
“但是你们好像很了解我们，要不然为什么突然说要留下我们，宴请我们？还觉得我们能够帮你们解决眼下的麻烦？”
“因为，你们身上有地母大人的气息啊！”
“……”
“所以你们是冲着……地母来的？”
“嗯。”叶卿尘点了点头。
或者说，在横轴上小小地上下平移了一下脑袋。
“因为你们想要摆脱眼下支配你们的神明，所以不得不投靠另一尊？”
“是这样没错啦……”
“你们又怎么知道地母大人就是好的呢？若是跟你们现下的一样呢？”
“就凭大人您可以如此自在地讨论此事，就能看出地母大人是不一样的！”
柳笙默了默。
她一边穿过这些阻拦的线段，一边寻找着方向，小触手飞快穿梭于散乱的线条间，慢慢在坐标轴上铺展出地图。
叶卿尘还一路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着：
“现在整个诡异圈子都在传，地母大人是最仁慈的存在！”
“只要未曾作奸犯科之诡，若是投向地母大人，就能入住世外桃源小绿园，再也不愁吃喝，还能修炼，稳定执念，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成为深渊的奴隶。”
“听说地母大人无处不在，越是诡异密集之处越是能遇见，所以我们就想着天下诡异最多的，不就是深渊之海吗？”
“北境呢？”柳笙问道，“那里不是诡异更多？”
“北境已经是坠入深渊之地，那里都是穷凶恶极之徒，我们才不去，去了只会被生吞活剥。”
“等了不知道多久，总算等到了你们！”
说到这里，叶卿尘高兴了。
柳笙也高兴了。
因为她总算在这平面中，摸索出自己的目的地。
就是那一处庭院。
原本路过，香火隐隐，藏着神龛的庭院。
但是眼下只有一缕小触手能够触及，无数线段横在她和那存在之间。
要不是她已经提前想到那处可疑的庭院刻意往那个方向探索，恐怕也是没那么快找到。
若是在三维空间中，那庭院的距离不过是长腿侍女跨两三步就到的距离，但是在这二维中，是柳笙要跨过千山万水才能到达的彼岸。
【我的信仰值够吗？】
【不够。】“世界”如实答道。
她叹了口气。
不过信仰池子的积攒需要时间。
因为信仰值分别来自于新世界、本体的世界，还有的来自于此间世界。不同世界间，根据空间远近，信仰汇入时间有着巨大的差异。
更别说，涉及到三维以上高维法则的【时间操控（乞丐版）】，即使是“乞丐版”，即使是两次使用，也几乎把余下的信仰榨了个干净。
如此，柳笙只能穿过这些零散的线段，一点点挪过去。
挪过去的路上，最大的感慨就是——
为什么四面厅要在水池中央？
为什么水池里有那么多枯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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