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因为……谷大哥身体未愈嘛,如此劳烦谷大哥,也确实……”
烈吟冬越说越不好意思,但未及谷仲溪答话,慕容卿倒是颇有些生气。
“你也知道谷哥哥正养伤,为何偏要这么急着再进密室?你欲进密室,动了谷哥哥的屋子事小,总也得有人陪你一道下去,不然万一再遇上什么高深的机关陷阱,你一个内劲武者如何应付得过来?”
烈吟冬被慕容卿说的耳根通红,当即拜倒于地:“卿姐姐说的是,是我急躁了,谷大哥对不起!”说罢便要退出门去,却未想谷仲溪轻声唤住,笑着对慕容卿道:“卿卿莫怪,说到底这里也是烈家孙家的基业,我们不过是个暂住的,而且难得这小子憋出如此大的勇气主动来找我们,定也确实是极为重要之事,咱先问清楚吧。”
慕容卿一声冷哼,板着脸道:“你听到了,你这半个师父心疼你呢。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烈吟冬尴尬笑笑,从怀中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布帛,恭敬递给谷仲溪。
谷仲溪有些疑惑,接过展开,不过巴掌大的帛,上书一首小辞:
斗移星枢转岁华,
秘府循时启玄匣。
春赋灵药惊蛰刃,
芒种书光处暑纱。
霜降藏弓大雪戟,
二十四钥应天槎。
谁参周天轮回律,
方窥乾坤至宝涯。
谷仲溪读了三遍,眉头拧成一股绳,终是未明其中之意,只得将布帛递于慕容卿。哪知慕容卿只扫了一眼,当即倒抽一口冷气,急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烈吟冬未料慕容卿反应这么大,结巴道:“书,书里夹的。”
“书?什么书?”
“就……就是我一直研学的那卷,《黄帝甲乙经》……”
“医仙皇甫谧的着述?”
“是呢……”
慕容卿面色严肃,又扫了眼手中布帛,转身道 :“谷哥哥,怕是这密室,真的得重开一次,这一次,我也想下去!”
谷仲溪从未见过慕容卿如此神色,当即起身道:“那便开好了,需要我做什么?”
慕容卿看向烈吟冬:“看你的了,若要打开密室,需要我们做什么?”
烈吟冬惊喜万分,遂请谷仲溪与慕容卿移步至屋角,自己俯下身在谷仲溪的榻下摸了半晌,猛一用力,只闻咔地一声,整个屋子轻微震动,隆隆声响中,床榻竟横移开去,墙根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除了最上一级台阶,内里无一点光亮,甚是神秘。
“没想到我这屋子里面,居然真有个这么厉害的机关。”
谷仲溪哈哈一笑,挥手道:“你们要下去便去吧,我给你们守着。”
“谷哥哥,”慕容卿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我觉得,你也一起下去比较好,或许……”
谷仲溪心中一动,点头道:“那好,听你安排。”
然而慕容卿并未立即走向洞口,反而径直出了屋子,立于廊上朗声道:“来人!”
“在!”
夜幕下小院门口登时转出一名甲士,一眼便知是时时守备在谷仲溪院外的卫兵。
“烦请叫下庾将军,谷将军有要事相商。”
“是!”
慕容卿返身轻掩上门,双眸直望着谷仲溪,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容颜在此时竟有一丝冰雪般的冷肃。
“不知谷哥哥是否记得,今日我哥提过我们慕容氏的师门。”
谷仲溪微微点头:“星枢剑宗,我记得的。”
慕容卿将那页小小的帛还于谷仲溪,首行字再次映入谷仲溪眼中。
斗移星枢转岁华, 秘府循时启玄匣。
谷仲溪忽然一个激灵,怔怔盯着慕容卿:“难道说……”
“不错,江湖上大部分宗门,皆有自己的藏剑阁,或者说藏宝地也罢,天师道的龙虎山太清殿,毒宗的鲜花山谷秘境,伏虎门的冯家堡宗祠,包括我们星枢剑宗的星枢密府。那星枢密府实则是雪山中的地堡,以二十四节气分区,以机关术控制入口,门人弟子可凭借自己修为参悟对应水准的区域,然而此等隐秘,此帛之上居然一字不落!”
谷仲溪万分惊愕,再次细细读了遍小辞。若辞上记载为真,那这孙宅密室中,多得是灵丹妙药、长短神兵、武学典籍!若当真如此,那么烈惊鸿的手书记载、孙小玉的月啸之能、烈吟冬的儿时记忆,包括李鹿笛引阴阳家屠村的真实动机,均能对上了。
谷仲溪瞬间想透其中关节,后背陡生一阵凉意,不由抬头看向烈吟冬:“这帛书,可有给旁人看过?”
烈吟冬面色发白,拼命摇头:“没有!”
“小玉也没看过?”
“没有,小玉对医书不感兴趣。”烈吟冬飞快道:“其实这东西我早发现了,毕竟那卷医书我都快翻烂了,但从未将这帛书与密室联系起来,只道是烈堡主当年研习医书的手记而已,只是不明其理。今日在山上采摘草药,偶感四时变化分明,地气循环如天道周而复始,忽然想到这帛书所写,细品之下,竟觉字字皆指向一处藏宝之所,所以……”
“所以你便想趁着今夜节气变换之时来验证一下!”慕容卿接话道,边躬身收拾着晚膳:“今日乃雨水最后一日,今夜便至惊蛰,如果这密室当真依照星枢秘府所建,我们应当能亲眼见证密室之中区域转换之秘。”
说话间,碗箸已归于一处,慕容卿端着竹盘起身,正色道:“我也想见证下,我师门之秘,是否当真流落此处!”
忽而院外有急促脚步声近,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末将庾泽拜见!”
慕容卿推开门,也不说话,只抬手示意庾泽上来,自己却端着竹盘往侧室走去,待庾泽抵达长廊时,慕容卿已闪身而出,手中没了竹盘,多了柄乌鞘长剑,正是折枝。
庾泽面色一凛,沉声道:“公主殿下,可是遇了什么贼人!”
慕容卿不答话,只把庾泽领入谷仲溪厢房,指着墙边硕大的洞口:“这,便是孙家密室,内里凶险万分,待会儿谷将军、烈小公子和我都要下去,上面交由你把守,不能放任何人进入!”
庾泽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当即抱拳:“是!”
“咱们走吧。”
谷仲溪向庾泽点点头,端过烛台,当先踏上暗门阶梯。
慕容卿提剑快步跟上,下去前特意回首嘱咐庾泽:“庾将军谨记,此事决不能让旁人知晓,尤其是徐长老!”
庾泽闻言一呆,也不多问,郑重拱手,于门前席地端坐,直到烈吟冬跟着慕容卿缓步走下,脚步声渐远,才轻轻舒了口气。
夜风柔柔,没了烛光,四下皆暗,幽静在角落蔓延,唯听得心跳咚咚。
庾泽当然知晓,在这个时候如此突兀急下密室,怕是那里远比当初李鹿笛亲见的藏了更多秘密。谷仲溪与慕容卿选中自己,这独一份的信任,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密道很长,弯弯曲曲,每一步都在向下,似直通地心,不知走了多久,摇曳火光中,终于在下方寻到一扇厚重的石门。
“是这里了!”
烈吟冬上前,凭着记忆摸到插在墙上的火把,用谷仲溪手中烛火点燃,四下很快亮了起来,石门中央是一只飞鸟的图案,烈吟冬摸出钥匙,对着飞鸟的眼睛直接插了进去。
轻微一声轰响,石门与墙壁间裂开一道缝隙,烈吟冬猛一用力,厚重门扇向内旋开。
正当烈吟冬欲迈步上前,铮地一声,慕容卿竟抽出折枝剑,寒刃映火光,直横在烈吟冬身前。
“卿……卿姐姐!”
烈吟冬满面惊恐,以为慕容卿欲取了他小命,然而慕容卿的注意力全在门内,一把拿过烈吟冬手中火把,当先走了进去。
谷仲溪紧跟步伐,几乎贴着慕容卿一并走入。
这间石室并不大,看起来是个储藏室模样,四周角落皆是箱子,剑架上几件兵刃,货架上数卷竹简。
烈吟冬跟着二人走入,扫一眼石室,有些失望。
“和上次一模一样,”烈吟冬边说着,走到摆放竹简的架前,俯身拾起一卷竹简:“这是上次被李鹿笛弄掉的,也还在这里……或许,这就是个普通石室罢了,是我多想了吧……”
慕容卿并未言语,点亮石室内的火把,随意翻看着架子上的东西,转了一整圈后,折枝归鞘。
“这里的兵刃虽是佳品,但算不上神兵利器,书卷么,是有几门功夫,可都是内劲阶段的武学,算不上上乘,而且从上次你们下来到现在,得有好几个月了吧,若真是星枢秘府,应该换了好几茬了。”
慕容卿的神色轻松许多,转向谷仲溪身边道:“应当确实是我多虑了。”
但谷仲溪自从入了这石室,立在正中央纹丝未动,眼睛只盯着手中那盏烛灯,如魔怔了一般,也不答话,忽而目光锁定了一面石墙,擎着烛灯缓步走了过去。
这面石墙是入口石门正对之墙,几乎被满是竹简的木架占满,当烛灯靠近木架,缓缓移动,在某一处火光竟忽然摇曳不定,险些灭了。
“谷哥哥!”
慕容卿看得真切,着实吃了一惊。
谷仲溪回身一笑:“你也知道,我这门功夫,对气的变化尤为敏感,这地底石室,当毫无气流才是,然而我甫一进来,便总觉得有极细微的气游来游去,果然寻到了!”
谷仲溪将手掌贴近木架后的石壁,轻轻摸索,淡淡笑道:“若我没猜错,此处是道暗门。来,小吟冬搭把手,把这木架给移开!”
烈吟冬手心早被汗水湿透,当即一个箭步冲上,手把住木架,甫一用力,哪知哗啦啦一声巨响,整个架子轰然倒下,连带一堆竹简全积在墙根。
“这……”
烈吟冬目瞪口呆。
慕容卿刚要开骂,却被谷仲溪拉了拉手。
“算了,还是我来吧,借些内息与我。”
谷仲溪放下烛灯,示意烈吟冬站开,一手轻握住慕容卿的柔夷,另一手凝空聚气。慕容卿当即会意,将自己内息尽数聚与手上,忽然感觉到内息被谷仲溪牵引着围绕周身急速旋转。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悟,慕容卿心中一震,难道这便是道家真法?与有型的兵刃和招式不同,这散于空中的内息竟引导着气流越聚越大,最终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气团。
随着谷仲溪一声轻喝,二人双掌齐出,气团虽不可见,却分明摧枯拉朽一般席卷而去,只一击便将满墙下的木架与书卷尽数掀至角落去了。
火光摇曳中,三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这木架后的石墙上并非空无一物,斑驳纹路间,分明刻画着一幅星象与二十四节气完全对照的正圆图案。
“星枢玄图!!”慕容卿失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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