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羲梧在昏迷中醒来。
眼前是一片黑白相接的混沌，白茫茫一片，雾气浮动窥见不了一丝生机。
奇怪。
她散魂逆转天道，应该重新回到原点才是，怎么会一切归零？
鹿羲梧揉着钝痛的头，慢慢爬起来。
赤足踩在地面，地面如水波般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又似撞到什么般，一圈圈荡回来。
有人。
鹿羲梧警惕抬头。
自雾气里走出一个修长人影。
越来越清晰。
古神冷峻的面容带着一缕悲悯，眉心结着莲花神印，美得雌雄莫辨。
是古神。
异色的瞳眸，一半邪性，一半神性。
鹿羲梧猛地站起来，却被一丝灵气束缚住了身躯。
古神宛若游魂，凝视天际：
“这方世界太孤单了些，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窜来。
古神俯身抱起白狐，低声道：
“不如，吾来创造一些东西吧。”
雪狐抖抖耳朵，一双湛蓝的眸子目不转睛望着慈悲的古神，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晃悠。
古神微笑，削去腕上血肉。
血肉离骨，顷刻间变为一团柔软的泥土。
古神修长冷白的指尖轻轻一捏，捏出来一个雪狐的模样。
雪狐好奇地围着泥塑雪狐转来转去。
古神凝视了一会，忽然把泥塑的耳朵拉长，捏圆搓扁，搓成了一个兔子的模样。
雪狐眼睛亮起。
古神却还是有些不满，随意将泥塑丢在一边。
“罢了，吾先创造其他的东西吧。”
古神衣袖翩飞，所过之处，白茫茫的雾气散去，凝结成山川河流已经天空。
花草丛生，万木复苏。
古神一心投入创世。
雪狐在祂身后，用毛茸茸的尾巴把泥塑圈在怀中，用湿漉漉的鼻子，小心地蹭了蹭兔子泥塑的耳朵。
创世持续三天。
天道，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
创世耗费神力，祂的身形愈发透明。
雪狐踱步到祂面前。
祂低头凝着雪狐，指尖凝出一缕神力：
“麻烦你了，吾要借用一点你的东西。”
雪狐呆滞一下，尾巴处一阵细微的刺痛，九尾断了一尾。
那断了那一尾，化作灵气钻入兔子泥塑。
兔子泥塑生出肉。
雪狐惊讶，几步跳到小兔子面前，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团软乎乎的毛球。
小兔子啪叽一声歪倒。
雪狐又围着它转圈圈。
蓦然，祂身形摇晃，飘逸的身姿飘落在水面，三千长发随波飘散。
雪狐一惊，窜至祂身边。
古神微微一笑，指尖引出赤红的右眼放入兔子眼中，又摸了摸雪狐的头。
“吾有些累了，你且与它好好守着…”
“守着这方天地。”
古神化为流淌的荧光。
荧光汇聚，在三千世界中凝聚成一条蜿蜒的楚河，楚河里漂浮着浓白的雾气。
古神沉睡后的第一百年。
小兔子主动蹭了雪狐。
古神沉睡后的第三百年。
龙族诞生。
第五百年。
三千世界中生长出了生灵。
第九百年。
三千世界里出现了邪祟，小兔子去了三千世界，彻底消失在方寸天地。
第一千年。
雪狐也离开了小天地。
*
鹿羲梧沉默地看完这一切。
她是古神亲手捏造的小兔子，而她的阿伶是赐予她生命的古神眷属。
她守好了苍生。
祂或许会高兴吧。
“你怎么回来了？”
苍茫天地里忽然又响起古神的声音。
鹿羲梧吓得两只耳朵竖起来，四处张望：
“古神大人，您醒了？”
古神道：
“被你们吵醒的。”
“我们？”鹿羲梧疑惑。
古神低笑一声。
笑声回荡在小天地里，白茫茫的雾气之下，涟漪再次一圈圈荡开。
“别在这里了，吾还是喜欢一个人。”
“去守好吾的三千世界吧。”
“你和他。”
鹿羲梧猛起身。
一阵耀眼的白光，暖流包裹着全身，意识如同流沙般消散，陷入了无边黑暗。
再次醒来，长生海碧波荡漾。
鹿羲梧坐起身，怅然若失。
和他？
他早已死在她的剑下……
窸窸窣窣。
鹿羲梧背脊一僵，猛然回头。
一只雪白的狐狸鬼鬼祟祟卧在一片灼灼的长生花中，湛蓝的眸子怯生生的盯着她。
一双灵气的眸子。
鹿羲梧心尖一酸，呼吸急促起来：
“阿伶，是你吗？”
雪狐缩了缩脖子。
鹿羲梧小心翼翼蹲下身子，朝雪狐张开双手，把声音放柔，压抑着颤抖：
“来，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我的阿伶…”
雪狐怯怯缩着。
鹿羲梧格外有耐心，生怕吓到他似的，蹲在地上一步步靠近他。
越来越近。
她一个猛扑，把小雪狐抱在怀中。
小雪狐受惊挣扎。
她低头吻了吻雪狐的眉心，泣不成声：
“不管你是不是阿泽，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雪狐跟鹿羲梧住在了长生海边。
海边波光粼粼。
鹿羲梧修建了一座茅草屋，面朝着大海，感受着淡香的海风。
雪狐嘴巴掉，只吃小鳕鱼。
雪玉只在半夜出现。
鹿羲梧半夜轻脚轻手起来，往海里丢进去一缕赤红的妖力，海里一阵翻江倒海。
无数鱼翻着白浮了上来。
鹿羲梧一条条捡好。
少女弯着眸子，身边斜着月光。
一条是阿伶的，两条是阿伶的，这片海所有的小鳕鱼都是阿伶的。
阿伶虽然跟她回了家，但却不亲近她。
也不抗拒她。
她每晚抱着它睡觉，半夜再起来抓鱼，轻脚轻手地回到榻上时，雪狐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海边的沙滩，沙子细软。
一排脚印后面，忽然多了四个梅花印。
鹿羲梧光顾着捡鱼，也没注意到。
一条鳕鱼蹦出箩筐。
鹿羲梧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跟一双湛蓝湛蓝的狐狸眼对上目光。
“阿伶？”
雪狐嗷的一嗓子窜回屋子。
鹿羲梧追进去。
她气喘吁吁：
“你每晚上都在跟着我，是不是？”
雪狐尾巴盖住脑袋，装睡。
鹿羲梧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拨开他的尾巴，低声道：
“你是不是想和我亲近？”
雪狐闭上眼。
鹿羲梧叹息一声，放开他：
“罢了，你不想跟我亲近，我不强迫你。我继续去抓鱼了。”
少女转身欲走。
手腕忽然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缠住。
她回头看去。
小雪狐依旧背对着她，柔韧的耳朵向下垂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死死缠着她的手腕。
鹿羲梧忽然笑了。
傲娇的小狐狸。
她转头把它抱进怀中，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又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尖，语气欣喜：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雪狐嗷呜一嗓子。
捡到小雪狐的第二百年。
小雪狐第一次给她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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