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盒子盖上后，也不管露出的缝隙，重新珍重的收回怀中。
：“多谢。”天元对着李长安深深一垂首，再向九黎同样行了谢礼后，便拿着刚刚放在一旁的佛珠，起身走到机舱后面的空位再次坐下。
甘华在他路过的时候，阵阵妖骨的味道直冲鼻下，古佛檀香混合着妖兽独有的味道，那样违和的两样事物却能在天元身上交融的没有丝毫不妥。
带着好奇与一丝善意，她跟着天元走到机舱后，下巴轻点问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天元微微点点头，按了一下桌上按钮，机舱后窗帘内走出两名机组人员，默然无声的在桌上布下一盘准备好的茶具糕点，便快速退下了。
甘华给姜令仪使了个眼色，让他也过来一起坐，姜令仪便也一同落座在天元对面。
：“我和他是长安的朋友，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这妖骨，有些不忍，所以想问问清楚，如果有什么能帮的，我和他或许有办法能说上几句话。”甘华出言酌句时，格外小心，比对着李渭水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毕竟面前这位可是佛修，是佛法精深的佛子。
：“无妨，二位是李姑娘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任何问题都不会冒犯我。”天元说话时便给他们二人双手奉上了两杯茶。
姜令仪对于茶道不懂好坏，双手接过后，随意喝了两口，便率先问道：“他为何自愿散魂？”
天元添水的动作直接停住了，眼里划过痛色，放下了手里茶壶，重新拿起了搁置一旁的佛珠，在手里盘了两颗后才缓缓道来：“姜先生好聪慧，仅仅一眼便能得知他是自愿散魂的，因为我身体久病缠身，寿命无多，他想我活长一点，便不顾我阻拦，散了妖魂诓骗我吞下妖丹，为我续命。”
甘华手上的茶杯一下没拿稳，刚喝了一口便直接掉在台面上。
天元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他袖子与前襟都被溅到了不少茶水，极淡然的拿过一旁干净的纸巾，亲自收拾了桌面，还贴心的给甘华与姜令仪递过去纸巾，让他们也擦擦干净身上沾到的茶水。
甘华眼里满是不解，她摸出自己问诊用的小枕头，对天元说道：“可否让我诊一下，我稍微懂点医术，可以帮忙看看。”
天元便将面前收拾好的纸巾推到一旁，十分温顺的将手交给了甘华：“好，多谢你，这位想必是甘华姑娘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名字的？长安告诉你的？”甘华接过他的手后，手指轻轻按了上去，脉平而稳，跃动有力，再观他口鼻眼身，毫无一丝病气，绝不是寿命无多的身体。
她继续问道：“你这脉相四平八稳，再看你这面部红润，目清耳明，不说活到百十来岁，好好活到八十岁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她扭头看向姜令仪，与他对视一眼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体内这妖丹十分服帖，已与佛法完全融为一体，便说是你的东西也不为过，在你体内没有产生一丝排斥，他是你什么人？这莫说亲兄弟，就是亲生父母若让散魂，都做不到这样干净的。”
天元对于甘华连珠炮般的问题，依然不疾不徐说道：“二位的名字与来历在唐家不难查明，至于妖丹的主人，他是我...挚友。”
姜令仪的视线停留在天元俊美的脸上，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便想拍拍甘华让她莫再往下问了，只是甘华诊脉太过于沉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示意。
：“挚友？不仅如此吧？他为你散了妖魂，断魂裂身之痛堪比天雷百倍加身，你体内之前应该确实亏空病弱许久，少说也得有十几年光景吧，他的这枚妖丹不仅弥补了你天生的不足之症，甚至还无形中替你添补了不少寿数，五脏六腑的损伤都一一被修补净化了，你之前过于劳费心力脑力，导致血气渺渺，若没有这妖丹恐活不到今日，岁至多二十年，便已是极限，他不仅是散了妖魂，还将自身所有妖力埋入你体内这颗妖丹中，只要这妖丹在你体内一日，便会护佑你一日无虞。”
天元桌下盘着佛珠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这番话之前听过类似的，再听一次，那痛楚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有分毫降低。
姜令仪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说道：“可以让我看一眼刚刚盒子里那枚妖骨吗？”
天元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便从怀里将盒子拿出放在了桌子上。
为此，姜令仪看到了还是解释了一句：“放心，我只是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你不是想助他重塑妖魂，之后可以再入轮回吗？”
天元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是不放心你们二位，只是刚刚这才纳了不少李姑娘身上的阴鬼之气，我担心会于你们有害，后来又想明白二位不是凡人，应该是无碍的。”
姜令仪笑了笑，也没有否认他说的，那点阴鬼气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无伤大雅，手动轻启盒盖，将盒子拿在手心上下端详，又拿至甘华眼前让她掌眼后，盘桓许久后才说道：“这确实是只有长安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与甘华皆无计可施，不过我想替这位说几句话，莫要强求，你如今能有佛缘修了一身精妙佛法，便不该再为俗事劳心费神，这样反而与他之前意愿相悖，我大约记得几句佛言，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不该过分强求。”
天元半低着头，捏着佛珠的指尖发白，此番话听得次数不多，毕竟后来除了哥哥唐汶汶以外，再无人敢触及他痛处时，还这般直言不讳，直言当然痛，可自己如何能放得下？
姜令仪余光瞥见他手臂微动，知他内心煎熬，有些不忍说道：“若长安拿到刀后，自然可成功聚魂，可你若与他还是理不清不愿放手此世的缘分，想着能再续前缘，他便无法安生去往酆都，那他便游荡在佛门与你日日作伴吗？妖族死后若不得自由，最终只会再次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即便能在佛门与你多续几日，佛门高法也会伤了他重聚不易的魂魄。”
这里每一个字都万分正确，巧舌聪慧如天元也不能反驳一句，他惨然一笑，面白如纸，双眼聚焦在那妖骨之上，眼里痛色几乎压抑不住：“天元谨记，多谢姜先生直言。”
甘华早就收回了问诊的手，也将自己的小枕头拿回去了，她看这番对话来回后，观天元脸上的惨笑，更加好奇追问道：“这样的大妖，从你出生起算与他相识的年岁，至多不过二十年吧，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天元给面前二人再续上了两杯热茶，心绪已平复了些许，将盒子重新收回怀中后，视线看向机窗外，翻滚的白云与湛蓝的天空，大好的天气，与那天好像没什么不同。
：“我与你们讲个故事吧，之前我与李姑娘说了个开头，后面没来得及说完全部，有一氏族大家，他们家的孩子都有怪病，其中长子健康体壮，智力却比常人稍逊一些，若生在普通人家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可若生在一个家财万贯子孙众多的大家族里，却是会随时丢了性命的，而家里出生的次子呢却有傲人的聪慧，唯有一个不足之处，便是寿数皆不过二十，这样的人家出生的孩子，自然便要让次子护佑着长子好好活到成年，安排好一切后，再病逝，如此才算物尽其用对不对？”
话听到此，甘华的眉头已深深皱起，心头涌上的恶心，让她把一杯清茶喝完了都压不住。
：“而家族中自然也有人违抗过这样不公的事情，最后却是被关在佛门中，对外宣称看破红尘要做个修行中人，当然还有的人反抗后连命都没有了，这次子的父亲便曾尤其剧烈的反抗过，他的夫人赔上了一条性命才生下次子，临死前在床畔边死死哀求着自己的丈夫，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好好活着，不要让他变成家族里有一个牺牲品，这位父亲忍着泪答应了，也向家族发起了反抗，甚至愿意脱离出家族，只为能让两个孩子，长子与次子好好成长，互相扶持，不曾想却被下了死令关在佛寺，十年不得出，美其名曰为夫人祈福，而长子与次子却从此没了父母庇佑，仅有这大妖的陪伴，这大妖不仅要为师，为友，还得当爹当妈，给两个孩子带来一些亲情与温暖，在浑浊的世间，能开辟出一点干净的地界，让他们兄弟二人成长，可惜这两兄弟到底是要在家族里讨生活的，阴谋算计从懂事起便少不了，长子在前出面，次子在后思谋，护住了一点净土，后来族里相继再出生的长子次子，便能活的好一点，可故事若到这里结束就好了，你们说是吧？”
甘华侧头看了一眼那边靠在九黎身上依然不曾醒来的长安，这样的人间长安也曾一人这样经历过吗？想到她的出身，她那亡国的公主身份，甘华闭眸想起当年见到长安时，她冰凉的眉眼，说话时总是毫无温度，冷冰冰的样子。
天元见他们二人略有所感，便继续说道：“后来，氏族中内乱不止，叔辈间的争斗让不少人在一夜间就失去了性命，不少伴生妖，半妖也随之失去性命，这样兄弟间血脉间的相残，让氏族中无法有健康的孩子降生，怨气过于重的家族是无法延续的，能富甲天下却无法繁衍后代，这是多大的讽刺，替家国谋求利益，便成了唯一能削减怨气的法子，可这样的事情，一个人的智谋自然是不够的，为了能让家族延续，所有存活的子孙后代，都必须得暗中做更多的事情，来削减怨气带来的影响，而欲望是填不满的，不仅想要子孙后代绵延，又想要这巨大的财富保留，其中便会向别的地方索取，或者说掠夺。”
姜令仪听到此处，耳朵微动了一下，说话时语气突然带上了点压抑不住的怒气：“我明白了，他的自尽不止是为着替你续命，还为了赎罪对吧？”
甘华疑惑的看过来，在天元与姜令仪之间眼神来回移动，不确定地出声问道：“什么？”
天元手上的佛珠依旧保持着匀速转动，抬眼与面带怒气的姜令仪直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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