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走进里间。
这里的空间甚至比外间还要宽敞，然而正中央那庞然大物般的……方块？却让整个房间显得异常局促。
那东西并非实体，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气态形态，雾蒙蒙的表面缓缓流动，宛如某种半透明的迷雾，却始终维持着立方体的轮廓。
其内部，数不清的微黄色光粒游弋穿梭，如同活物一般不断变幻轨迹，偶尔聚拢，偶尔散开，隐隐构筑出某种未知的图案，却在下一秒骤然破碎，重新归于混沌。
侧面的通道狭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熵不得不略微侧身，以免触碰到墙壁上那些不知名的设备。
她左右望了望，很快看到了格拉里克。
他正穿着实验服站在一旁，戴着一种别样的护目镜，透过方块侧面摆置的一种未知仪器将自己的右手伸进大方块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诡异的是——按照常理，他的手应该透过半透明的气态结构，从另一侧显露出手影，可熵目光扫视过去，却完全看不到他的手。
那片光雾仿佛吞噬了一切，使他的肢体凭空消失在其中。
……好奇怪哦。
“来了？”
格拉里克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么一句，似乎早就预料到来者是谁。
“……来了。”
熵站定在他身后不远处，保持一定的距离，语气不咸不淡。
“这几天在这边逛，有什么感想？”
“没啥感想。”熵耸耸肩，语气略显敷衍生硬，“反正我也看不懂。”
“……”
格拉里克似乎一顿。
他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那原本仿佛消失的右手前臂竟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然后，他摘下了护目镜，露出了那双深邃的酒红色眼睛。
他侧过身，目光奇怪地打量着熵，眼神带着一点审视，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
熵被他盯着有点不自在，撇了撇嘴，也瞪了回去。
“你瞅啥？”
“……容我一问。”
格拉里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认真确认什么。
“你现在多少岁？接受过多少年的教育？”
“关你什么事？”
熵嘴角一抽。
“想嘲讽我不够聪明到理解你这些玩意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不，我是真诚发问。”
男人挑了挑眉，随手把护目镜丢到一旁，抬手在面前的机器上敲了几下，关掉了眼前仍在运作的装置。
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并不在意环境是否合适，随意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懒洋洋地抬眼瞥向熵。
指节轻轻敲了敲旁边的椅子扶手，他下巴微抬，示意道：“坐。”
……
熵睨了他一眼，走过来坐下了。
同时屁股挪着椅子，与格拉里克拉开了点距离。
“吱——”
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噪音。
格拉里克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自然而然地交叠双腿，交叉着双手置于膝盖上，目光沉静，像是某种耐心十足的观察者。
“我总要确定一下你是否具有正常成年人的心智……还有智力水平。还是说你没有系统地测试过？”
“不劳你费心。”
熵也不看他，只盯着面前那奇妙的淡金色大方块。
她冷冷地说：“我本人也没什么兴趣花费数以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学习那么多复杂的理论知识……何况我自认为不是个天才。”
“能承认自己的不足，已经好于尘世中的许多庸人了。”
格拉里克从容地接过她的话。
他说：“摩诃应该已经取消了她那边的屏障，想必你和你的伙伴已经互相道过了平安——如何，目前为止，我的诚意够了吗？”
“……那我也不能排除你们这是在故意放松我们的警惕。”
格拉里克的神情闪过一丝无奈。
“看来弗莱格桑干的事给你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要浪费口舌了。”熵撇过脸，“说说吧，你想要我协助的实验——当然，我只是听听，可没说一定会帮忙。”
“呵……”
格拉里克微微耸肩。
他向面前那个大方块抬了抬下巴。
“不好奇那个是什么吗？”
熵波澜不惊地看了看。
“如果我对每一样东西都保持极致的好奇心，我的大脑早就该爆炸了。”
格拉里克并不在意她的调侃，他盯着那奇异的气态方块，自顾自地继续说。
但他的话却相当惊人——
“我们眼前的这一小片正方体空间，是我模拟出的微型纵向宇宙，虽然看着不大，但作为一个模型来说，也能算勉强合格了……”
“等等！你弄出了一个微型纵向宇宙？！”
熵掩不住自己的惊讶。
就算她对这些技术上的事情不算有多了解，但也明白这类操作听起来有多么天方夜谭。
“是的。”
格拉里克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但这玩意也不过是用来玩玩的，里头的能量分布很不稳定，估计不到一星期就会自行崩溃。”
呼……
总算没想象得那么离谱。
熵嘴角抽了抽：“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项工程比较庞大，需要的能量也极其恐怖……如果以纵向宇宙中湍流的能量来计算倒不多，可关键的是这类能量难以管控，极度不稳定——就像我们面前看到的这样。”
格拉里克顿了一下。
“所以，我打算以横向宇宙的能量作为基础能源，再辅以筛选能量。考虑到横向宇宙的能量发挥效率其实远不如纵向宇宙的……经过粗略计算，至少需要一整个螺旋星系。”
他看了熵一眼，贴心地补充道：“就是说……差不多需要3000亿颗行星，以及至少1000亿颗恒星作为基础能源。”
3000亿！
3000亿个像地球一样……甚至要大上数倍的行星！还有1000亿颗太阳！！
这个数字太过庞大，乃至于熵甚至感到有些失真。
她愣了好几秒，才稍稍回过神。
“等……等等，等等等等。我先不提你有没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你这项工程，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很简单。”
格拉里克看向淡金色的方块，酒红色的双眸却仿佛凝望着虚空。
“我……我们，会创造出一个不再被灾厄侵蚀的世界。
而这项工程的根基，我将赋予它伟大的名字——
星体计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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