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婚礼已经进行了半个月。
欢庆的人群平静些了。
地上多处留下篝火灰烬印记，人群三三两两行走，偶尔有小童互相追逐跑过。远处帐篷不时传出喝彩和欢笑声，羌人勇士间在进行比拼臂力和格斗术的一些小游戏。
旌旗翻动，卫河河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空气安逸而美好！
踏着皎洁月光，秦以轩拉着楚云瑶的手在河边散步。两人没有说话，静静享受着这份静谧的惬意和美好。
“哈哈，你们跑到这里来享受二人世界了，让我一通好找！”
一阵清脆爽利的笑声过后，一个十六七岁的靓丽少女跳到两人面前！
杏眼峨眉，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圆圆的脸庞如月光般圆润白皙！
话音刚落，又一个羌族英俊少年也向她们奔来！“姐姐，我就知道你偷偷来找大哥！娘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到处乱跑，总来打扰哥哥和嫂子！”
那少女回头，略一皱眉，撅了一下小嘴，“你个跟屁虫！你自己不会找那些兵士摔跤去啊？干嘛老跟着我！我想云瑶姐姐了！我就要赖着她！母亲睡着了我才偷跑出来，你还跟着！真是的！”
楚云瑶和秦以轩相视一笑！秦以轩看着这一对姐弟，也无奈的摇摇头。
日麦措和央金是三天前跟随玛吉拉姆来到的新孜城。玛吉拉姆本想留在大本营陪伴尔玛，无奈一对儿女日麦措和央金一刻不停的念叨要来参加秦以轩的婚礼。央金更是拿出几套为楚云瑶准备的羌人女孩漂亮服饰，说是为新人准备的新婚礼物，两人软缠硬磨，玛吉拉姆只好妥协，来跟尔玛商量，要带着两个孩子来新孜参加婚礼。
尔玛抽着长长的烟管，停顿的半晌。岁月的痕迹爬上额头眼角，留下斑斑点点沟沟壑壑。
他敲敲烟袋锅，倒出烟渣，没有再放入烟丝，抽了几口空烟管。
夫妻相交三十年，玛吉拉姆知道尔玛内心的想法。“我年纪大了不喜欢长途奔袭，能不能让七勇士陪伴他们姐弟去一趟，快去快回！毕竟哥哥结婚，弟弟妹妹想去祝贺也是人之常情。”
尔玛还是没有说话。他抬起眼，目光透过帐篷窗口，投向黑暗夜色。
二十年前那个无一丝月光的夜晚，号称草原夜鹰的尔玛还是一个为争夺羌人土地追随皇七子奕钦的铁血战士。满脸是同胞的血液，跟着奕忻已经七年，到处被盛军追杀，流连辗转于西域各小国，两餐不保，饥渴困顿。
日常跟随奕忻这一小队只有数十人，个个都忠贞不二。尔玛熟悉戈壁方圆千里每一处沟壑村庄，夜晚能通过月光风向辨别方位，奕忻对他非常敬重。
这一天，在西域月缺小城，奕忻带了一壶酒找到尔玛，说这个地方独产这种“一杯香”沙棘果酒，入口甘甜，清香无比，咱兄弟二人尝尝！
尔玛了解奕忻是心思缜密喜怒不露声色之人，知道奕忻找他绝不是喝酒这样简单。果然，两杯酒下肚，奕忻坦然说，
“我知道你想知道我为何单独找你，”奕忻又仰头喝了一杯，眼睛望着西南，目光里充满无限恨意！
那里是盛国皇宫方向。
“我恨皇城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护国公世子祈泰哥！”奕忻握紧酒杯，紧锁眉头，手指将酒杯摩挲的微微作响！月光雕刻出奕忻鼻翼侧影，尔玛还是第一次离他这样近，心中惊叹这位皇七子面容竟然如高好贵俊美！平日奕钦总是变换穿着不同的西域服饰，面涂油彩，尔玛还从未见过奕忻真颜。
“我想求你一件事！”奕忻突然转过头，看着尔玛，眼睛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殿下请讲！属下一定在所不辞！”尔玛说道。
奕忻面色平静，苦笑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的反抗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起事当初我便已知是必死结局。我只想让那皇城里的人知道，不能随意主宰别人的命运！可恨那些明知是非对错却胆小如鼠的人惧怕皇权，只为自己的富贵无人敢言！远不如草原勇士只讲忠义！”奕忻放下酒杯，躺了下来，用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空，又恢复了平日放荡不羁的轻松语气，
“我给我那太子哥哥准备了一份大礼！”奕忻语气轻松的说道，“我死后他必然凭借剿灭我的军功成功继位。既然我的母亲在皇子争宠中丢了性命，我就再还他一位皇子！”
尔玛知道这位皇七子聪慧绝顶，只是时运不济，这场谈话好似临终安排一般，被他用这样放荡不羁的轻松说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凉。
“我已经请西域大师测算过盛国国运，玛吉拉姆所生男孩未来一定会继承盛国皇位！目前她已经身怀六甲，不能再跟随我们颠沛辗转，你把她带到远离战事的地方，好生抚养这个孩子长大！三万羌人勇士跟随我为了夺回家园如今所剩无几，我欠你们羌人的！这个孩子将来长大了，会帮助你们羌人重建家园的！你们只需休养生息，静静等待！”
尔玛静静听着。如今战局已经明了，十万盛国军队已是兵临城下，奕忻所言若真能实现，不就是无数羌人献出热血生命所求的梦想吗？
如今，也只有先蛰伏，再做图谋。
“尔玛但听殿下安排！我即刻启程，带这位姑娘远离此地。我就是剩最后一口气，也会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必不负殿下信任！”
“好！不过，你要记住，我那位太子哥哥生性多疑，聪慧过人，你要代我告诉我那未出世的侄儿，一定要凡事谨慎三思！不要像我这般鲁莽行事！白白让五万人跟我丢了性命！”
说完，奕忻闭了眼，向他挥挥手。
尔玛施了礼，带着自己的兄弟铁木儿，当夜带着玛吉拉姆离开月缺城。沿途收留集结了一些流散的羌人百姓，一路向西，一直走到茫茫雪山脚下…………
尔玛收回目光。玛吉拉姆已经泪光盈盈。
她知道尔玛思绪又回到那暗黑艰难的岁月。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福祸相依，尔玛内心并不平静。
“我回去安抚他们两个！就说将来以轩和云瑶会来草原看他们的，不让他们离开这里。”
玛吉拉姆刚要起身，尔玛放下烟斗，抬手制止了她，
“让他们去吧！不经历风雨，雄鹰只能是病鹰！他们想参加哥哥婚礼也情有可原。你也去见见自己儿子吧！我知道你也想念他！”
玛吉拉姆垂下眼睛。
内心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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