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陆省省城。
与银装素裹、又是大风又是大雪的北原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座与北原市相距两百多公里的省城，此刻天空只是灰蒙蒙的，既无一丝风声，也不见半粒雪子。
北原市地处南陆省北部山区，硬生生地将从北方席卷而来的风雪阻挡住了，也正因如此，北原市成了南陆省冰冻期最长的地级市。
省委罗书记的办公室内，李松云正坐在沙发上与他聊着天。
李松云是昨晚搭乘末班航班匆匆赶到省城的。
至于他此番前来南陆省身负何种重要任务，恐怕此时只有罗中伟书记他们二人知晓了。
两人似乎已经结束了深入的交谈，话题逐渐转向轻松的闲聊。
李松云感慨道：“我本想着事情忙完偷摸去一趟北原市，见见张华那小子呢，可谁能想到，他们那儿也下起了大雪。
唉，路不好走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这雪天里大家都有各自的事务缠身。
他刚到那儿任职不久，我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对了，这小子现在表现如何？用起来顺手不？”
罗中伟看着他，反问道：“你说的‘顺手’具体指什么？”
李松云笑骂道：“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心里明白我什么意思！”
罗中伟大笑起来，笑声渐歇后，缓缓说道：“他这个人啊，不能简单地用顺不顺手来评判，而要看他在工作中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要说听话，我还真没发现他有多听话。
不过，我已经摸索出了让他听话的办法了。”
李松云瞪大了眼睛：“老罗，你这是跟我玩绕口令呢？
快详细说说，他怎么不听话了？我帮你收拾他去！”
罗中伟摆了摆手，劝阻道：“别别别，老弟，你不了解情况，我劝你还是别插手。
不然，你不但会干扰他的思路和部署，反而还会给我添乱子。
我这好不容易才摸清了他的全部意图，你要是一插手，他再改变主意，我又得费神费力地去琢磨他、配合他。
你说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李松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罗中伟打趣道：“老罗啊老罗，你这省委书记当得，怎么成这样了？
按道理，不是该张华这个小副市长琢磨你的意图吗？怎么反倒成你琢磨他的真实意图，还得配合他了？”
罗中伟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这不恰恰证明你李松云带出来的徒弟厉害吗？
就连我这个省委书记，都得绞尽脑汁的去理解他、支持他、配合他！”
李松云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
罗中伟接着说道：“张华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而且这些矛盾的特点十分鲜明。
你说他胆小吧，有时候他却敢孤军深入，大有深入虎穴的架势；
可你要说他胆子大，他行事又小心翼翼，走一步都要反复思量，谨慎得过分。
你说他懒吧，他勤奋起来的时候，那股子拼命的劲头，真让人心疼；
但你要说他勤奋吧，他又时常表现得懒懒散散，简直就是你说的那种奇懒无比。
你说他袒护那些有问题、甚至贪污腐败的干部吧，可他一旦较真起来，又会摆出一副与这些人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架势，不把他们绳之以法就绝不罢休。
但你要说他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却又亲自出面，向纪委的米云、简永红求情，希望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我原本还以为自己挺了解他的，结果前段时间，我都快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
这时间我突然意识到我错了，我必须得重新去了解他、读懂他，搞清楚他的真实意图。”
李松云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罗中伟的讲述，满心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罗中伟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又和何老省长深入交谈了一番，又仔细梳理了张华这个人，终于发现了他身上的特点。
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刚正不阿，但同时又透着一股狡黠。
只要看到老百姓受苦，他甚至敢和那些欺负老百姓的人玩命，这就是他最突出的特质。
其次呢，这家伙是真懒，懒到让人咋舌。
要让他干工作，就得像赶鸭子上架一样逼着他，不然他能一直躺着睡个天昏地暗。
可一旦有工作要做，他又能不眠不休地干下去。
至于他袒护那些有问题、甚至贪污腐败的干部这件事，是我之前小瞧他了。
这小子心思可深着呢，手段也够狠。
他不把那些人贪腐得来的钱全部追回来，不把他们身上的油水榨干，他张华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这一点，是我从他在章平县工作时处分那个挪用公款赌博的副乡长这件事上得到的启发。
松云，你知道张华把那个挥霍公款的副乡长整治得有多惨吗？
除了保证副乡长家人的正常生活开支和孩子上学费用之外，他家的钱全部被抄没了。
张华当时还忿忿不平地说，要不是你还有家人要养，我能把你剥得只剩一条裤衩。
这些都是你必须交回来的，这都是你贪污挪用公款的利息。”
李松云听完，不禁咧了咧嘴，感叹道：“这个混小子，下手也太狠了！”
罗中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缓缓说道：“张华的原话是，我们凭什么要对那些贪污腐败的干部心慈手软呢？
当他们和家人肆意挥霍公款，尽情享受奢华生活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他们难道不清楚这些钱财根本不属于他们随意花销的范畴吗？
我们不能只看到贼挨打时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心疼，要知道，贼在行窃的时候，那副丑恶嘴脸是多么可恶！
平心而论，张华是从基层一步一步摸爬滚打上来的，经历和见识过的事情太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很多方面，他都有着自己独特而深刻的认识和见解。
所以我说，张华说的这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就像他说干工作就如同杀猪宰羊，每个屠夫都有自己的宰杀方法。毕竟，杀猪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吃到猪肉。
所以，不管用什么方式宰杀，只要能把猪杀死，能吃到新鲜的猪肉就行。
这世间万事万物，不一定非要对过程有严苛的要求。
实际上，如果最终能收获好的成效和卓越的成绩，那么相比之下，远比单纯重视过程本身更有意义。
松云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松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罗中伟的观点。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突然，李松云转过头，看着罗中伟严肃地说道：“打住，老罗，我告诉你，张华是我看中的人，你可不许乱打主意！”
罗中伟心里一震，内心很是无奈和遗憾：“哎，这个李松云啊，我这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嘴上却赶忙应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松云老弟，我不抢，我不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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