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织纵容地将脸凑了过去，少女捏了又捏，若有所思地得出结论：“好像确实是比你瘦了一点……”
盛安织任她捏够了，才起身绕过桌子，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抱住了那副纤瘦的骨架。
卫衣布料下的肩胛骨硌得生疼，怀里的人挣扎了两下便僵住，呼吸声渐渐染上潮湿：“我没错，是他们的错。”
“你当然没错，他们才是罪人，”盛安织抱着她轻轻拍着，“我也有错，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发现，你就不会……”
林澜月压抑的呜咽，混着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温热的泪水渗进盛安织的衣领，烫得她心口发疼。
“你揽什么错？”林澜月一直哭累了才闷声开口，手指死死揪住盛安织背后的布料，仿佛溺水者攥住最后浮木。
声音被哭腔割裂得支离破碎：“你明明、明明已经努力找我了……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怎么会好好站在这里？”
“我每天都在墙上刻一道痕，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她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事实证明，我猜对了不是吗？”
盛安织一时无言。
即使再来一次，即使只是幻境，她也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澜月。
她以为自己已经将林澜月救出了深渊，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其实林澜月从来都只是把破碎的魂魄暂时拢好，等她一个不留神，就会化作一缕抓不住的风，悄然消散于世。
而她想方设法的拥抱和守护，在林澜月结痂又撕裂的伤口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一早便存了死志呢？”
此话一出，周遭仿佛静止了一般。
林澜月身上悲伤压抑的气息开始褪去，伤口飞速自行长好，眼角泪痕尚未干透，表情已然变得冷淡。
“你骗我还不算，连死也挑我不在的时候，”盛安织都看在眼里，又气又心疼，“就是诚心想让我愧疚一辈子。”
“你明知道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把所有痛苦自己咽，却对我笑得那么温柔，到最后也不肯留句真话给我！”
林澜月只沉默着不说话，盛安织的这些话已经超出了她预设的应答程序。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电子合成的瞳孔泛起细碎的蓝光，像是卡顿的程序在疯狂检索回应。
盛安织逼近时，她脖颈处甚至开始浮现出数据流残影，所有精心设计的人类表情呈像素化剥落。
“检测你的情绪波动超出阈值，核心数据即将过载。”
林澜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周身开始泛起雪花状的故障特效，虚幻的发丝化作代码在空中飘散。
唯有眼角未干的泪痕，在即将崩溃的程序里显得格外真实。
盛安织突然觉得有些荒诞又悲凉。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表情像碎玻璃般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代码纹路，这场重逢完全只是被算法精心计算的骗局。
她伸手去抓林澜月即将消散的手腕，毫无疑问地，只触到一片虚幻的冰凉，就连眼泪也只是程序模拟出来的。
“镜子迷宫一点都不好玩。”
没有回答。
周遭环境虚幻了一刹，又重新变成咖啡厅，还是一模一样的摆设，盛安织往椅子上一坐：“还要继续演吗？”
一个人穿着高定黑色短款皮衣，内搭米白吊带，配高腰牛仔裤，从外面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栗色长发松松地扎成低马尾，几缕发丝随意垂在棱角分明的下颌旁，眼眶通红：“凶手是谁？我去杀了他。”
盛安织配合她道：“星柚，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我他妈答应了我家老头子好几个不平等条约才被允许回国的，就差一点就能和澜月在一起了！”
“我在国外过得那么好，澜月却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那么多苦，也一个字都没说过！”
姜星柚别开眼，伸手胡乱揉了把低马尾，几缕发丝更凌乱地垂落，“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澜月不在了，那我也不活了，但死之前我得先给她报了仇，不然下去了我也没脸面对她，你要还是我闺蜜就别拦我！”
盛安织方才的气还没消，闻言直接抓起桌上的咖啡杯重重摔在地上，瓷片迸溅的脆响惊得姜星柚一颤。
“好，我不拦你，但是姜星柚你给我听好了，你敢死，我就把你的骨灰扬了，让你连给她陪葬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按曾经的记忆演，姜星柚直接应对不来，眼里的情绪全部消失，瞳孔里翻涌着错乱的数据波纹。
但盛安织不想管她，反正也只是一串数据意识流：“你也是个疯子，非要去送命，拦都拦不住，留我一个人！”
委屈是真委屈，生气是真生气，可心疼也是真心疼。
眼看着姜星柚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盛安织更烦躁了。
经过了这三次记忆重塑，她大概已经知道了，只要她不按照自己的记忆说话，就会出现数据过载的情况。
当然裴司渺是个意外。
但她还没找到打破这个数据牢笼的方法。
不断重置的场景仿佛精密运转的齿轮，将她困在既定的叙事轨道里，数据过载就会更换场景和人物，循环往复。
她知道自己应该找系统漏洞，但见到的人都是她最思念的故人，就像裹着蜜糖的毒针一般，让她忍不住想沉溺片刻。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和盛有羲他们被分开时，镜子上的符文。
相信所见，死于真实。
或许可以试试？
周围的场景再一次幻化成大街上。
穿着白色连帽卫衣，加浅色牛仔裤的少女迎面跑来，一头撞在她身上，而后两人一同被撞坐在地。
少女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慌忙将她扶起来，并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赶路，没看见你……”
盛安织却笑了。
是的，这正是她和黎洛泱的初识。
彼时的黎洛泱刚黑了地下器官贩卖组织的暗网交易平台，因此遭到了武装守卫追杀，慌不择路间撞到了她。
当然，那是黎洛泱设计好的。
别人或许不认识盛安织，但黎洛泱黑过的东西太多了，在国家级加密文档里见过好几次她的照片。
盛安织年轻又漂亮，成就还高，比起她家天才女朋友都不差，便很感兴趣地去浏览了这位大科学家的资料。
因此她也十分清楚，盛安织腕间佩戴的那枚冷银色金属腕表，可以干扰方圆百米内所有电子设备，正是可以帮助她摆脱追兵的好东西。
她挤出两滴眼泪，尽职尽责地装哭道：“有坏人在抓我，求您救我……”
一模一样的演技，盛安织看了眼黎洛泱的裤口袋，知道她的口袋里有装着拷贝好的受害者名单和小型炸弹。
她伸手：“好啊，把口袋里的炸弹给我，我就救你。”
“啊？”黎洛泱眼泪顿住，肉眼可见地纠结了半分钟。
盛安织转身假装要走，黎洛泱大概是怕她真见死不救，忙将口袋里的炸弹掏出来：“别走啊，我给你还不行吗？”
盛安织丝滑地回来接过炸弹就扔了出去，炸弹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的瞬间，武装守卫的越野车轰然炸成火球。
黎洛泱呆呆地望着冲天火光，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炸弹的引爆延迟是十秒？！”
盛安织看她一眼：“亲爱的，这不在我们初见时的聊天内容里。”
她们初见时，她压根不知道黎洛泱口袋里有炸弹，是将人带上车救走的。
黎洛泱表情茫然至极，盛安织摸了摸她的头：“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牺牲你一下，亲爱的，反正你只是数据流，没有疼痛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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