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航站在那儿，手里还拎着刚从小昭那里拿来的、据说能提神醒脑的安神茶。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像是同时看到了外星人入侵、食堂改善伙食以及吴魔跳芭蕾舞——一种混合了震惊、茫然、荒谬和“我是不是任务太累出现幻觉了”的极度困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现场：
满地狼藉的碎冰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像撒了一地钻石……如果忽略里面混着的柠檬籽和一小片仓鼠贴纸的话……
那张彻底散架、一条腿可怜兮兮歪在一边的折叠桌。
滚落到一边、印着“超好喝柠檬水！”的硬纸板。
那个卡通仓鼠保温桶，桶盖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里面剩下的液体正慢慢流出，与融化的冰水混合。
以及……碎冰中央，那个穿着花衬衫、脸色青紫、眼皮似乎在轻微颤动、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子。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两个罪魁祸首身上。
诺无脸色煞白，一只手还徒劳地伸向空中，保持着试图捞取什么的姿势。
目目连则捂着眼睛，但从指缝里偷看。
时间仿佛凝固了足足十秒。
“诺、无。”杨易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目、目、连。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不高，但那种极度压抑的、风雨欲来的平静，比雷克斯的咆哮更让诺无肝颤。
“杨……杨易航！”诺无猛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试图用身体挡住地上的“证据”，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僵硬的谄媚笑容“你……你啷个来唠？下班啦？今天天气巴适哈……哈哈……哈哈……”
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目目连也放下手，看到杨易航，像是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喊道：“杨易航……目目连不要死……”
杨易航的额角青筋跳了一下。他无视了诺无那蹩脚的转移话题，指着地上那一滩：“我问的是，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冷库里被搬出来？”
诺无的大脑cpU再次超载过热。承认目目连杀人？不行！杨易航一定会带目目连自首！撒谎？怎么撒？
电光石火间，一个主意诞生了。
她做出恍然大悟状：“哦！你说这个大叔啊！真是吓死个人咯——这个大叔刚才来买柠檬水，但是卖完唠嘛！他就……他就突然癫痫犯了！对！癫痫！浑身抽抽！然后……然后就体温飙升！烫得能煎鸡蛋！我们看到情况紧急！就用……就用我们特制的、超级冰镇的柠檬水给他物理降温！你看！效果多好！立马就降温了！就是……就是降温得有点过头唠……加上他刚才抽抽的时候不小心从桌子上滚下来……就……就稍微碎了一点点……”
杨易航：“……”
他看着地上那“稍微碎了一点点”、眼皮还在跳动的“物理降温成果”，又看看眼神飘忽的诺无，缓缓地、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诺无，”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看我像傻子吗？”
诺无：“呃……不像？”（心虚）
“那你告诉我，”杨易航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碎冰，用手指探了探那男子的脖颈——冰冷，但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脉搏跳动。他再仔细看了看男子青紫的脸色和轻微颤动的眼皮“什么样的癫痫，能让人体温降到比冰块还低？而且，我要是没看错，他好像……还没完全死透？”
“没死透？！”诺无和目目连同时尖叫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尖。
诺无是惊喜交加——不用背人命官司了！
目目连则是纯粹的惊讶——她的“作品”居然不是完成态？
“真……真嘞没死？！”诺无一下子扑过来，差点滑倒在冰水里，她紧紧抓住杨易航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你莫豁我哦！他都硬邦邦嘞！还碎唠！”
“只是冻僵了，加上撞击暂时昏迷。但再这样放下去，就真死了。”杨易航皱着眉，快速检查了一下“目目连，这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他转向红发少女，语气严肃。
目目连被点名，吓得一哆嗦，她看看诺无，又看看杨易航，最后低下头，小小声地承认：“他……凶……我怕……”
杨易航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这男人八成是个难搞的顾客，触发了目目连的自我保护机制，结果力量失控。
他叹了口气，真是两个惹事精凑一块了。
“所以，你们刚才拖着他，是打算……”杨易航看着那条通往黑暗后巷的水迹，以及散架的桌子和硬纸板，后面的话没问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诺无的脸瞬间红成了番茄，脚趾头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她支支吾吾：“我们……我们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他……呃……解冻！对！解冻！”
杨易航：“……用垃圾箱解冻？”
诺无：“……”
就在这时，地上那堆“碎冰拼图”中心，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冰碴子的呻吟：“呃……冷……疼……”
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那花衬衫男子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充满了茫然和极致痛苦。他身体的冰还在快速融化，让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醒唠醒唠！”诺无又是吓了一跳。
目目连好奇地凑近一点，想看看“活过来”的冰雕是什么样。
杨易航当机立断：“别愣着了！救人！诺无，快去医疗部叫小昭！快！就说这里有人严重冻伤！需要紧急处理！”
“哦！哦！好！”诺无如梦初醒，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要往大楼里冲。
“等等！”杨易航叫住她，眼神锐利“别提目目连的事。就说……就说他自己不小心掉进了协会的景观池制冷循环系统！”
诺无瞬间心领神会，用力点头：“要得！掉进池子头唠！”说完，撒丫子就跑，影子都快跟不上她的速度。
现场只剩下杨易航、目目连，以及一个正在快速解冻、呻吟声越来越大的“冰鲜大叔”。
杨易航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男子身上，试图帮他保持一点体温，虽然效果甚微。他看着满地碎冰和狼藉，又看看一脸无辜又害怕的目目连，感到一阵深深的头疼。
目目连小心翼翼地挪到杨易航身边，看着地上不断发抖、表情痛苦的男子，小声问：“他……怎么样了？”
“暂时死不了……目目连，你要记住，他不是好人，但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杨易航叹了口气，揉了揉目目连红色的头发（手感冰凉）“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自己冲上去，记得叫我，或者诺无，或者协会的任何人，明白吗？你的力量需要控制，不然会伤害到别人，也可能伤害到你自己。”
目目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杨易航：“……”
很快，医疗部的队伍就赶到了。带队的正是小昭，她甚至还是边走过来边戴手套，表情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仿佛眼前不是一地碎冰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而只是一堆需要处理的实验材料。
她身后跟着几个推着担架车的医疗部成员。
小昭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杨易航和目目连身上停留了一秒，甚至都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直接蹲下检查伤员。
“深度冻伤，多处软组织挫伤，可能有轻微脑震荡。体温过低。”她语速极快，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抬上车，立刻送回医疗部进行复温和清创。通知准备高压氧舱和营养液。”
医疗队员们训练有素地开始行动，小心翼翼地将还在哼哼唧唧的男子抬上担架。
小昭这才站起身，看向杨易航，挑了挑眉：“景观池制冷系统？那东西的功率好像冻不成这样。而且我记得那个池子这几天在维护，没水。”
杨易航：“……”
小昭又瞥了一眼旁边吓得往杨易航身后缩的目目连，以及她身上残留的微弱冰系妖力波动，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道：“以后看好她。还有，诺无呢？跑得倒快。”
正说着，诺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看到现场已经被医疗部控制，稍微松了口气，但看到小昭，又立刻绷紧了神经：“人…人没得事嘛？”
“死不了。”小昭冷淡地回答，然后指挥队员“把现场清理一下，这些融化的冰水样本带回去一份化验。”
处理完现场，小昭带着医疗队离开了，只剩下心有余悸的三人组和一堆破烂。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绯红。
诺无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妈呀……吓死我唠……还以为要蹲局子唠……”
目目连也学着她坐下来，小声说：“吓死……我了……”
杨易航看着这两个瘫坐在地上的家伙，所有情绪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走过去，把诺无拉起来，又拍了拍目目连的脑袋。
“走吧，”他说“收拾东西，回家。今天这事……”
他顿了顿，看着两双瞬间紧张起来望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今天这事，我会跟雷克斯大人汇报一下……简化版，让他决定你们以后还能不能摆摊。”他最终说道“至于你们俩，以后遇到这种事就别贫了。走吧，我请你们吃火锅压压惊。”
“真嘞？火锅？！”诺无的眼睛瞬间亮了，瞬间把刚才的惊险抛到脑后。
目目连也欢呼起来：“火锅！好！”
三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心和一车破烂（杨易航最终还是帮她们把残骸收拾了），迎着初升的月亮和路灯，吵吵闹闹地走向远处飘来麻辣香味的方向。
至于那个倒霉的花衬衫大叔？他后来在医疗部躺了整整一周才出院，并且从此对一切冰镇饮料和吵吵闹闹的小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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