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特琳回到“海妖之歌”旅店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鹰巢堡在峭壁上的剪影愈发显得威严而孤寂。
“阿姨，怎么样？”杨易航见凯特琳回来，立刻上前询问。
凯特琳轻轻摇头，脱下沾染了街尘的外套：“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我托了一位旧识，会试着递话。”
她看向杨易航铺在桌上的地图，目光落在那个被标记为红色的“迷雾礁”区域，眉头微蹙：“这片海域……我年轻时听水手们提起过，是片不祥之地。传说迷雾不仅能遮蔽视线，还能干扰灵觉，甚至让罗盘失灵。里面除了暗礁，可能还栖息着一些海生妖异。没有熟悉航路的向导和足够坚固的船只，绝对不能靠近。”
杨易航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一旁的千叶锦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凑到凯特琳身边，小声说：“老婆，我们一定要去见蕾欧娜吗？她……她上次见到我，差点用鞭子抽我……”
凯特琳无奈地看了丈夫一眼：“不然你想要自己陪易航他们去迷雾礁吗？”
千叶锦瞬间蔫了。
等待是煎熬的。接下来的两天，四人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旅店内。杨易航反复研究地图和有限的资料，诺无则被严禁单独外出，只能吃凯特琳从外面带回来的鱼。千叶锦试图用旅店简陋的厨房给凯特琳做点吃的，结果差点引发火灾，被凯特琳黑着脸赶了出来。
直到第三天下午，旅店老板，那个独眼的老水手，敲响了他们的房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递给凯特琳一个卷得很细的、用蜜蜡封好的小纸卷，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凯特琳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迅速关上门，小心地剥开蜜蜡，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一行娟秀而略带锋芒的字迹，是她熟悉的笔迹：
“明日午后，‘老地方’。独自一人。”
没有落款，但凯特琳知道，这是蕾欧娜。
所谓的“老地方”，是她们姐妹年少时，为了逃避宫廷礼仪课，经常偷偷跑去玩耍的一处隐秘海湾，位于洛瑟姆城西侧峭壁的下方，需要通过一条狭窄陡峭、被当地人称为“情人小径”的石阶才能到达。那里有一小片月牙形的沙滩和几块巨大的、可以遮挡视线的礁石。
蕾欧娜选择在那里见面，显然也是为了避开鹰巢堡和城内的耳目。
凯特琳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她深吸一口气，对杨易航他们说：“有消息了。明天下午，我去见蕾欧娜。”
“阿姨，我陪您去吧？或者暗中跟着？”杨易航依旧不放心。
“不用。蕾欧娜说了‘独自一人’。”凯特琳语气坚决“她既然同意见面，就不会对我不利。而且那条小路很隐蔽，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她看向窗外暮色中的鹰巢堡，眼神复杂。明天，将是她离开皮勒尔斯多年后，第一次正式面对自己的亲人。
第二天午后，阳光正好。凯特琳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便装，按照记忆，来到了“情人小径”的入口。这条石阶隐匿在灌木丛后，陡峭而湿滑，布满青苔，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常走了。她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海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下方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当她终于踏上那片熟悉的月牙形沙滩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对着她、站在一块巨大黑色礁石上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利落的皮勒尔斯女性猎装，金色的长发像火焰一样在海风中飞扬，身姿挺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凯特琳也能感受到那股熟悉而又带着疏离的、如同海风般凛冽的气息。
“蕾欧娜……”凯特琳轻声唤道。
礁石上的人影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与凯特琳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锐利张扬的面容，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嘴唇紧抿着，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和不加掩饰的审视。正是皮勒尔斯的公主，洛瑟姆的实际女主人之一——蕾欧娜·皮勒伦纳斯。
“你竟然真的敢回来。”蕾欧娜的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带着刺骨的冷意“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了，我‘亲爱的’姐姐。”
凯特琳心中一阵刺痛，但她没有回避妹妹的目光，坦然地说道：“我从未忘记。但我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不后悔？”蕾欧娜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从礁石上轻盈地跳下来，落在凯特琳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为了那个懦弱无能、连饭都做不好的男人，抛弃家族，抛弃责任，抛弃一切！这就是你的不后悔？！你知道父亲有多伤心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愤。
“蕾欧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凯特琳试图解释。
“那是怎样？！”蕾欧娜打断她，逼近一步“难道不是他蛊惑了你？不是他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让你鬼迷心窍？！”
“阿锦没有蛊惑我！”凯特琳的语气也强硬起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爱他！他或许不完美，但他给了我王室从未给过的自由和温暖！”
“自由？温暖？”蕾欧娜嗤笑一声，带着讥讽“所以你宁愿在异国他乡做一个普通的裁缝，也不愿做皮勒尔斯尊贵的公主？这就是你追求的‘自由’？真是可笑！”
姐妹俩时隔多年的重逢，没有温情，只有激烈的冲突和积怨的爆发。海风卷起沙滩上的细沙，气氛剑拔弩张。
凯特琳知道，这样争吵下去毫无意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转换了话题：“蕾欧娜，我这次回来，不是来和你争论对错的。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助。”
蕾欧娜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她：“哦？尊贵的凯特琳设计师，也会有求于我这个被你‘抛弃’的妹妹？”
凯特琳无视她的嘲讽，将杨易航和诺无被协会内部人员刁难，强制派来执行危险任务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并强调了“迷雾礁”的危险性。
“……他们只是两个孩子，很有潜力的驱妖师，不应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阿尔杰农是在洛瑟姆土生土长的骑士，对这片海域最熟悉。我希望……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或者说，看在无辜者可能丧命的份上，提供一些帮助，至少给他们一个可靠的向导和船只。”
蕾欧娜听完，脸上的讥讽神色稍敛，但眼神依旧冰冷：“驱妖师协会内部的龌龊事，与我何干？皮勒尔斯从不插手外界势力的内部斗争。”
“这不是让你插手协会事务！”凯特琳急切地说“这只是……人道主义的帮助！确保两个年轻人不会因为卑鄙的阴谋而白白送死！蕾欧娜，我知道你讨厌阿锦，讨厌我的选择，但这和那两个孩子无关！他们叫杨易航和诺无，是很有正义感和潜力的年轻人！”
蕾欧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海风吹拂着她的红发，眼神望向远处迷雾隐约的海平面。
“杨易航……诺无……”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看向凯特琳，语气依旧生硬，但那股尖锐的敌意似乎减弱了一丝：
“我可以帮你。但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那个男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迷雾礁’最近确实不太平，不止是你们探测到异常灵力波动，我们巡逻的船队也发现了一些古怪的迹象，有几艘小型渔船在那里失踪了。阿尔杰农本来也打算近期想办法调查一下。既然你们的人来了，或许可以……合作。”
这已经是蕾欧娜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她没有直接提供帮助，而是提出了“合作”，这既保全了她的立场，也实际解决了凯特琳的请求。
凯特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谢谢你，蕾欧娜。”
“别谢我。”蕾欧娜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冷硬“具体的合作细节，带你们的人明天上午来我的宅邸，找阿尔杰农谈。记住，是你们‘驱妖师协会’的人，与我们‘洛瑟姆’的合作。与你，凯特琳·皮勒伦纳斯，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未见过你。”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手矫健地几个起落，便沿着陡峭的“情人小径”消失在礁石上方。
凯特琳独自站在空旷的海滩上，望着妹妹消失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帮助是争取到了，但姐妹之间的裂痕，似乎比这洛瑟姆的峭壁还要深，难以逾越。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转身沿着来路返回。现在，至少杨易航和诺无的任务，有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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