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琉璃脱离了险境，自然值得喜悦。只是，季梧考虑到三人的力量，所谓的都城想来不能再继续参观了。云浅浅和小琉璃，也没有了重回那儿的念头。
一番协商，三人最终决定去离国的边境。
季梧开着车一路向东。
白天的时候，季梧表现得还算正常，也觉得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救了就是救了，区区半年，他也不放在眼里。
只是晚上一个人躺在帐篷里，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季梧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睁着眼睛，出神地看着只剩下黑色的帐篷顶端。
季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空空的，失去寿命的惶恐，和救了小琉璃的庆幸、喜悦，在白天一同交织在他的脑海里，却又在他一个人待着的一瞬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说，冲动有时候真是魔鬼，他无数次劝说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一点，可惜还是没能做到。
感性的冲动，和理性的分析，往往不能并存。许卿梦往往理性地去看待所有的一切，这的确值得学习，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变得那么理性，在遇到很多事情的时候，把自己抽离出来，用一种平和的态度分析他自身面临的所有考验。
可惜，他还是做不到。
季梧看了看系统，还有一年三个月二十一天的时间，就算之前的那些梦境，给他增加了些许寿命，可他的时间终归还是不够多了。
季梧发呆之余，又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和那些临近死亡的人差不多，明明前世都没什么挂念的，死得如此安详，这重活了一世，怎么反而和濒临死亡的普通人一样了呢？
季梧自嘲一笑——这应该算是一种退步吧？
可如果问他，他更喜欢哪一辈子的人生，季梧觉得自己大概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一生的。
不说苏灵，至少，他还帮着一些人做了些事情。和云浅浅不同，能让身旁的一些亲人朋友们开心一些，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人的死活，他管不了，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管。
不过虽然不打算付出什么实际性的行动，但他也确实觉得，如果大家都能生活得更美好一些的话，也是件大好事。
虽然还是会有无数人沦落在庸庸碌碌的对比之中，满足了一些欲望，又滋生起更遥不可及的欲望，可现实的生活终归是更好了。至少，比以前更好了不是么？
所以他又想偏了，明明刚刚还在惆怅死亡的临近来着……
季梧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用手揉了揉脸。
所以说，虽然冲动是魔鬼，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好吧，是有后悔的，不过后悔这不很快就消失了么？
季梧想，他做出的这个决定，是有价值的，也是有意义的。人的一生，总归要冲动几次的，一辈子循规蹈矩，那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他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救人，是因为小琉璃是一个值得救的人，更是一个他必须要救的人。
如果他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寿命，就对想要保护自己的人的生命加以漠视，那他还是他吗？
那他就不是他了。
所以所谓纯粹的理性，果然还是不适合他，他也不需要用什么纯粹的理性，来给自己的逃避与退缩找借口了。
季梧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对了，心绪翻涌，一时间更加睡不着了，就起身穿衣服，离开帐篷，走到旷野之中。
圆月高悬天际，漫天星光洒落大地。
此夜风景极佳，季梧索性就坐在草地上。晚风迎面而来，轻柔地摇晃着季梧眼前沐浴着月光的草。
旷野总叫人胸怀辽阔。
他和苏灵也曾坐在草地上遥瞰牛羊与山河，只觉得无言处最叫人动心。现在一个人坐着，却是一种类似于前世的自由——他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在想，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就是孤独的影子。
而孤独其实赋予了孤独者的精神以绝对的自由。
大概是他上辈子太自由了，这辈子才要带上两副枷锁。季梧想到这里，心中的某一个部分，难免变得柔软起来。
所以还是要用剩下的时间，再多陪陪她们。说是陪陪她们貌似也不妥当，这倒显得是他付出的多，但爱情里又怎么会有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这样的想法呢？真正的爱情，或许无关乎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吧？我爱你，所以会尽力让你幸福；你也爱我，所以会竭力让我快乐。
强求不叫爱情，卑微不叫爱情，金钱不叫爱情，占有也不叫爱情。
所以他还是很喜欢待在她们身边的，季梧希望苏灵和许卿梦也是如此。而从他日常所见，她们显然，也很喜欢和他待在一块儿，那确实就是一件相当美好的事情了。
“季梧，你还没睡么？”
云浅浅穿着一身天蓝色羽绒服，与季梧相隔大概三十公分的距离，坐在他的身旁，和他一块儿遥望远方。
“嗯，有些睡不着，就想着出来看看夜晚的风景。这地方与城市里不同，甚至比我老家的星星还要多上许多，实在漂亮。”季梧提及此事，突然想起自家女朋友的姐姐，“我想许卿愿，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风景。”
“许卿愿现在在金陵大学吧？”
“嗯，她现在在学天文学，她学院的名字我给忘了。”
“真好……”云浅浅若有所思，转而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抱着自己的书轻声说道，“她和我说过，她很喜欢星星，现在来看，似乎如愿以偿了。”
“你不也学了行政管理？”
云浅浅只是摇头。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月光照在云浅浅白皙的脸上，将她有些迷惘的模样展露得淋漓尽致。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呢？”
季梧偏过头，不去看云浅浅，仰望夜空，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想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可我在大多数学习的时候……”云浅浅垂眸，“并不快乐。”
“那你什么时候觉得快乐？”
云浅浅被问住了，心底有些话想要对季梧说，可各种各样的思绪纷纷扰扰，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我还没想明白……”
季梧听到这话，只是轻笑着，觉得云浅浅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容易陷入死胡同，不得其解。
“还记得白诗璇吗？”
“嗯，苏灵的好朋友。”
“她退学了。”
“嗯……嗯？”云浅浅显然有被震惊到。
“嗯，苏灵告诉我的。她啊，大概是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么了，所以就退学了。”
季梧漫不经心地说，其实心底一直有个结梗在那儿，这么和云浅浅说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开心结的好机会。
白诗璇的退学，绝对和那个梦境有很大的关系。虽然她勇敢地想要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这毕竟是退学，家庭、社会、都会给以她巨大的压力。
他和白诗璇在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对她自身来说，是好是坏，也犹未可知。
“退学么？”云浅浅从震惊之中缓解过来，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她的决定到底对不对，毕竟，退学对于她个人来说，应当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季梧把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说了出来。
“确实是一样很重要的决定……”云浅浅把书抱紧，语气坚定了不少，“但我认可，甚至是佩服她的决定，我想，如果让我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放弃其他一切事物，我也是愿意的。”
“可如果……你是白诗璇，难道你就不会后悔吗？”
云浅浅说：“如果我是她，我绝对不会后悔。”
季梧心中的结，在听闻云浅浅的话后，似乎松了不少。
至少，至少，有人觉得那是一件绝对不会后悔的事，那他对白诗璇的影响，也许会是正面的吧？
季梧出神地想着，却听见云浅浅说道：“季梧……你今天上午，救活小琉璃的那个能力，是不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啊？”
季梧挑了挑眉，扭头见云浅浅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似乎认定他要付出什么代价似的。
季梧想了想，只是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今天下午救小琉璃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如果你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话，那你为什么会用了那么久，等小琉璃快要不行了，才下定决心救她呢？”
……
季梧见到云浅浅似乎很是认定，让自己的身体躺下来，看着整片星光璀璨的夜空，那和看着漆黑无比的帐篷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夜空无比浩瀚，除了星星、月亮和黑色，什么都看不到，哦，还漏了一个云浅浅。
“其实吧……它并不会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云浅浅看到季梧的双眼之中，清晰地拓印上了整片星空，他就在那儿，双手撑着头。而风把整片草原吹得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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