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许欢宴瞳孔紧缩，片刻后才被季齐唤回神智。
季齐喊了他好几句，沉默了一会，隐隐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欢宴，你们瞒着我的东西，可真多啊。”
许欢宴站在阳光下，表情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
季齐不再追问，说完了自己听到的话后就挂了电话，他现在的头顶，一定是有十万个问号在晕头转向的。
许欢宴抓住胸口，五指用力得几乎把指头都生生拗断。
他没有丝毫犹豫拨了那个精壮男子的电话，他是上头的海外行动组组长，许欢宴慌乱之间，能想到的，只有他。
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
“拜托……”许欢宴低声说，“如果能把他们救出来，那不是正好有了证据吗？再迟就晚了。”
男子半天没说话：“许公子，证据也分有用和无用的。”
许欢宴哑口无言。
在张霁明投明之前，国内对张文洋所有的调查都在资产流失上面，他避开了在国内制造杀孽，也避开了在国内贩卖人口，所以他的罪行，国内没有人管，也无法管。
张霁明投明后，运到北京的那些“实验体”让人惊诧不已，才揭开张文洋另一张脸的冰山一角。
至今也不过一个月余，行动需要时间。
至于证据？
谁知道有什么用呢？
“如果那真的是你十几年前失踪的弟弟，在这失踪的15年里，他们经历了什么？是否还有正常人的思维？又能否说话？这些都成疑……”
所以，没人敢断言这个证物或者证人，确定是有用的，如果没用，花了那么大力气去打草惊蛇干嘛？
只因为血缘亲情吗？
他们认为太冒险，不可取。
“而且，有大概率的可能，他们已经丧失了适应正常人生活的能力，许公子，真的找到他们，你又怎么带他们出来？他们会配合你吗？”
男子声音的严肃刻板，乍一听没有丝毫情面，但再一听，仍有叹息传来。
“许公子，我劝你不要冲动，你要知道，救人远比杀人艰难百倍。”
02
太阳缓缓往西边落下，还没到傍晚，却已经有了一点点红色的余韵，仿佛一个红着眼睛委屈万分的小姑娘，眼皮子浅，在抽抽搭搭。
许欢宴已经挂了电话许久，滚烫灼热的痛感却还残留着，他垂眸去想两个弟弟的模样。
时间实在太短了啊，太短了，前天晚上，他看着他们的时间，从头到尾还没有两分钟。
怕引起注意，他用调侃的语气一笔带过，想着不着急，还有下次。
虽然他都不知道，下次在哪里，是什么时候，虽然他当时，浑身发冷，心脏发颤。
两个弟弟失踪在15年前，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挨得很近，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据说是在放学途中失踪的，一个放学后跟着佣人去接另一个，几个小时后，佣人被发现昏倒在幼儿园旁的小巷子里，两个孩子都没了。
当时监控没那么普遍，失踪的地点，是盲区。
许父花了很多钱去寻找，他这人风流多情老不知羞，但对自己的骨肉还可以，无论哪个妈生的，父亲是他就行。
后来，悬赏金额提高到两三百万人民币，依然一无所获，信息很多，全是假的，费劲找了三年，许父才放弃。
两个弟弟的失踪，就成为了悬案。
当时自己几岁来着？
16岁？17岁？
那一年，年头车祸年尾失踪，许父差点发了疯，一年失去四个孩子，他犹如惊弓之鸟，像蜘蛛织网，把他结结实实地保护了起来。
许欢宴自问是个钝感的人，很多事情，他都无所谓，不在乎，父亲死后，第一次亲情苏醒是在惠州，他看到那个变傻了的妹妹和瘫痪了的弟弟时，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他们是血缘兄弟姊妹，却也因为这个血缘，迎来一场又一场的无妄之灾。
那人说得对，救人远比杀人难，他不应该任性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许欢宴捂着眼睛，觉得明明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却为何如此刺眼，让他眼酸难忍。
手机震动了一下，又是季公子的电话。
03
季齐同样也在抓狂，说了不想了，但仍然忍不住想，热锅上的馒头正是时候，季公子想不明白，在争这口气。
“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你，陆景明，是不是还有万姿？还有谁呢？不会周雪都知道了吧？就我不知道？去你爷爷的，许欢宴，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季齐越想越火大，那天晚上的串音是意外，童韵文跳舞是意外，但张皓被人拱火，放在里面一起看，就不会是意外了。
那是妥妥地被算计了啊！
张文洋不了解这两货，他了解，他不但了解他们，还了解万姿，这一群人，把他当猴耍。
季齐满脑袋包，气得快升天，他噼里啪啦骂了一通，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到最后被许欢宴一句话给堵住了嘴。
“季齐，我需要你帮我，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们不想让你在你姐姐姐夫和我们之间做选择，我们不敢冒险。”
季齐瞬间无声，他屏住呼吸半天不动。
张文洋不如表面，甚至连二姐夫都不如表面，大姐，二姐……还有父母……大哥……谁知道谁不知道？
藏起来的那一面，到底是什么？
季齐僵立着，冷汗涔涔，那对奇怪的兄弟，露面和不露面的实验体……
“我姐肯定不知道。”他断言。
“我也希望如此，但我们现在不谈这个，季齐，你能帮我弄到一张地图吗？你家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许欢宴轻声说，他无人可找。
他企图奋力挣扎一下，救不出人，那能不能见一见，至少在被销毁前，见一面？
季齐喘着粗气不作声，声音有些发抖：“那两个人……他们是你什么人？”
……季齐不敢去想，想一下，身子麻一下。
许欢宴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握在铁栏杆的铁艺尖刺上，用力按下去，指尖的疼盖住心脏的疼，密密麻麻，犹如万蚁啃咬。
“他们应该是我失踪十五年，同父异母的弟弟。”
04
季齐从卧室出来，臭着一张脸，是谁都看出来了的。
他看了一眼陆景明，对方一脸云淡风轻的镇定，让他牙齿更痒了。
他挂了许欢宴的电话后给陆景明发信息，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通了半天信息。
陆景明比许欢宴更了解他，只问了一句：你就说你做不做？反正我们现在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你要是卖了我们，那我没话说，去卖吧。
卖个屁！
季齐发现陆景明在他面前就是个无赖，从刚开始的每次都不付酒钱到现在，他就把自己捏得死死的，七寸比自家人打得还准。
他怎么可能去说什么……
只是个地图而已，又证明不了什么，没有也无伤大雅嘛。
那东西，对许欢宴他们很重要，对他不重要，没今天这事，就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顶多以为是旅游风景区的某处介绍呢，有什么用？
季齐去喝下午茶，陆景明在一边工作，顶着他的眼神纹丝不动，手机上是两人偷偷的聊天记录。
东西要去翻找，趁着张文洋和让现在都出去了，而张皓正在嘴甜哄着两个老人，季家姐妹和姑嫂，喝茶的喝茶，准备晚饭的准备晚饭，这是最好的时机。
陆景明抱着笔记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奇怪挠头：“怎么没有信号？”
装乖小霸王张皓也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哀叫了一声：“我的游戏也停了，暂停下载了。”
陆景明有些着急，他没做声，锁着眉去了另一个角落，过了一会回来。
“还是没有？”季颖问，她站起来，陆景明今晚有个重大操盘要盯着，晚上还要和张文洋美国那边的财务团队做一些计划对接呢，网可不能断。
“没事，我用热点。”陆景明说，眉间难掩忧色。
“这怎么行？用热点一时可以，真谈事，操作肯定没那么便捷的。”
季芳从烘焙房里出来，“季齐，你去楼上书房看看，是不是连接器出问题了，这里的信号没有巴黎好，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断网的。”
季齐一脸不乐意，他正在玩手机里的单机游戏呢，被二姐一个巴掌呼上了楼。
他磨磨蹭蹭上楼，看到了陆景明嘴角掠过的那抹笑，暗地里磨了磨牙，哼了哼。
05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季齐从楼梯上探出头，大声叫二姐，季芳从烘培房里出来问怎么了？
“我找到机子了，但设置出问题了，原始设置在书房那台电脑里，我开了机但不知道密码，你上来！”季齐喊。
季芳乐：“你当然进不去，那台电脑是你姐夫的，指纹加密码的，只有我们俩能进去。”
她说得挺得意，她和老公结婚十二年，老公的所有都对她敞开，他们夫妻两个一个做财务，一个专注学术研究，天衣无缝，琴瑟和鸣。
当然，她对老公绝对信任，是不会去看他的文件动他的电脑的，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好了。
季芳洗了手过来，解了围裙往楼梯走，季颖插嘴笑话幺弟，说季齐娇气，弄个什么东西还要问姐姐。
“哪能怪我呢，不然我不弄了，损失的可是你老公的钱，耽误的可是景明的工作，和我无关。”季齐嚷嚷，大家都笑。
季芳笑呵呵地说：“走走走，我给你开，你少撒娇，使唤你做点事还使唤不动了？”
季齐搂着二姐的肩膀接着撒娇：“哪有，二姐找我一找一个准，比大姐管用。”
楼下季颖大喊：“我听到了，季齐你皮痒了是不是？”
大伙哄堂大笑，其乐融融。
进了书房，电脑已经开了电源，但屏幕上显示输入指纹。
季芳走过去坐下，在一个旁边的小盒子上按下自己的指纹，然后电脑上跳出一个密码框，他把脸凑过去看了看。
忘记戴眼镜了，散光加高度近视，季芳没眼镜，看不清楚电脑屏幕。
“哎，我眼镜呢，我忘了戴上来了。”
她贴近屏幕直叹气，又低头去找键盘。
06
季齐大大咧咧拖过键盘：“我来输吧，你这眼睛可真够呛，你说你怎么不去做手术呢？”
“去了，没用，看书太多，没两年又回去了，做了两次不想做了，就戴眼镜好了。”季芳笑着让开了位置，“密码就我和你姐夫的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她念了一遍，密码是16到18位的，她说出一个年月日，说反复输入两遍就行了。
这日子是他们一见钟情的日子，独属于他们的甜蜜。
“最后再加上安妮的全写拼音，就可以了。”
安妮是他们的小女儿，正在楼下吃蛋糕，和姥姥姥爷玩呢。
季齐手指顿了顿，心里一阵难过，回头看了一眼二姐。
密码输好了，顺利进入了主页面，季芳转身走：“你自己改一下，我去楼下看我的面包去，时间到了。”
季齐说了声好，很快进入了设置系统，也进入了电脑主机程序。
密密麻麻的一系列加密文档陈列在了主屏幕上，有几百个之多，季齐闭了闭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季芳夫妇不喜欢，也没有在私人领地放摄像头的习惯，所以，暂时来说他是安全的。
但是时间不会太多，顶多只有几分钟。
拖长了，对他不利……
妈的，季齐看着密密麻麻几百个加密文档，一下子发了毛。
这要怎么找啊，陆景明，许欢宴，不然你们来？
这俩王八蛋，真是典型的让别人去送死……他脸色阴沉，心中暗骂道。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定下来，开始快速浏览手中的文件。
留了个心眼，季齐把这些加密的文档全部拍了个照给陆景明发过去，表示自己进去了，但碰到了壁垒。
铜墙铁壁。
还全是法文，我擦，看不懂啊！
陆景明很快回了信息过来，做这种电脑上藏东西文档整理他是老手，他每天要打开和关闭还有新建的文档都不知道有多少，归纳法就那么几种。
“有个带锁的叫圣巴里那个文档打开，应该在那个里面。”
许欢宴刚刚提过，人被关在圣玛格丽特岛上，就不知道是在具体哪里。
季齐点开，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密码输入，还是18位，他想了想，把安妮的名字改成了二姐大儿子的名字。
进去了，几百张照片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铺满了季齐的整个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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