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许欢宴断然否决：“我许欢宴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女人冲到前面了？还是我的女朋友，想都别想，那是让她去送死，绝不可能！”
他的表情太严厉，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要保持室内温度长期恒温25度，保温管里水温很重要，排风管内的顺畅排风，也很重要。
管内密闭，不透气，氧气含量很低，而且空气温度不低。
在那种情况下一人挤着通过，这是要拿周雪的身体去开玩笑呢！
他是很心疼自己的弟弟们，很想把他们救出来，不然也不会冒险上船，他这张脸，在张文洋等人面前一直晃，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晃多了，哪怕最初不记得后面说不定也想起来了，一旦发现他和西利亚米切尔相似，再一深究，许欢宴啥都不用干，等于不打自招。
但他冒险救弟弟，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女朋友送进虎口的。
“那你有什么办法？”如今这句话是周雪问的。
许欢宴重重皱眉：“我们再想……”
“欢宴，”周雪拉着他的手不放，“我们只有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后天一早，我们就要在罗马下船。我们要救人，要确保万无一失，而童小姐，至今还没有找到。”
周雪定定看着许欢宴，眼神执着，“如果还有第二个办法，邱组长不会让我去冒险的。”
在场没人说话，都是一脸黯然。
“而且这次不是救人，只是去刺探一下，确认人在……退一万步说，如果我觉得不对，我是可以退回来的。”
周雪去看邱组长，眼睛里全是询问，邱组长点头。
许欢宴张了张嘴，他的眉宇间迅速浮上了一层颓败和灰白：“周雪，你会被烫伤的，你知道那会有多可怕吗？”
周雪没再说什么，她抿了抿嘴，看了万姿他们一眼，请求他们离开一下，给自己和许欢宴一点时间。
万姿等人很快退出了房间，去了不远处的陆景明房内。
02
在这艘游艇上，能上来做客的人，大部分都是大家说的：非富即贵。
但人喝多了，夜深了，就什么样的人性都出来了，醉鬼，SE鬼，放肆鬼哪里都有，哪里都不少。
走廊上正好走过一群喝多了的年轻人，他们勾肩搭背地走过，笑声响亮，完全没在乎是否扰民。
屋子里，周雪坐在床边，许欢宴蹲在她面前，是一副祈求的姿态。
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许欢宴的手指腹上都是汗，不止有汗，还有无法抑制的颤抖，连指尖都泛着青白。
周雪摸了摸他的脸：“欢宴，我知道在世俗人的眼里，我的条件不如你。”
她微微笑了一下，“但我其实比你幸福，因为我有天下最好的妈妈，我没吃你吃过的那些苦。”
许欢宴眼圈有些红。
“我帮不了你什么忙，我没有万姿果断爽朗的性格，也没有梓琪那么有本事有钱，我其实……真的太平凡了，但是我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点。”
她双手捧着许欢宴的脸，和他鼻尖对鼻尖蹭了一下，脸红了。
“我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喜欢你。”
情话来得猝不及防，直达心底。
虽然拐弯拐得很快，许欢宴心里的震动还没过去呢，周雪就说了下一句。
“所以我们在一起，没有高低贵贱，只有你做你该做的事，我做我该做的事……”
周雪软软地抱上去，搂住了许欢宴，像一颗甜蜜芬芳的，笑容也是甜的，有些害羞。
“欢宴，我想陪着你，也想帮你，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许欢宴胸口堵着发不出声音，他凑上去亲了下周雪的脸，额头，最后是她的唇。
“如果你觉得不对……”他几乎泪下，“一定要退出来，我虽然想救弟弟，但我更不想你有事。”
03
邱组长交代完了基本事宜后，退了出去，换了个打扮成清洁女工的女组员进来。
“在那种情况下，最可怕的是两个，一个是低温烫伤，一个是缺氧，你知道什么是低温烫伤吧？”
周雪点头，低温烫伤是指身体长时间接触高于45c的低热物体所引起的慢性烫伤，这种烫伤在冬天用暖水袋和暖宝宝贴身用的时候，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女组员给她在身体上缠好了布条，外面再罩上黑袍黑纱。
这艘船因为小亲王的宗教信仰，请了有不少穆斯林客人，他们都是长袍裹身头巾顶头，不少女性也是黑纱覆面的，周雪这样倒不是太突兀。
等到了通风管口，周雪要在进去前把外层袍子脱去，穿着里面这层进去。
“你保持这个呼吸频率，跟着我做，轻一点，慢一点，深呼吸……这样呼吸，能减少氧气摄入，也能保证头脑清醒。”
隐形通讯器只防水不防热，这样的温度很难撑很久，这样高科技的东西，为了做得小巧精薄，有些功能并不能兼顾。
整个管道从入口到密室，他们预估是100米，周雪需要徒手爬过去，在密室的排气孔和许家兄弟面对面，最好传递消息下去。
带了许欢宴要她传送的纸条，还有轻薄小巧，却削铁如泥的匕首，以及一个通讯对讲机，希望许家兄弟和他们保持联系。
女组员领着她往外走，从这里一直走到地下夹层宿舍，洗衣房的后头，是通风管最后一截排气口。
许欢宴拦在门口，他一直忍着，在最后这一刻还是没忍住，眼眶整个全红了。
“感觉不对，你一定要退回来，我不要弟弟了，我只要你好好的。”他轻声说。
周雪怔了怔，好像被他逗笑了一样，她用力抱了他下：“都有的，弟弟和我，你都会有。”
她笑得很漂亮，小梨涡转啊转，眼底的温柔满溢了出来，让她整个人人看起来特别柔软，温柔。
许欢宴想多抱一下，却被她轻轻推了开，他目送她转身离去。
04
通风口的长宽都只有0.7米，还好周雪实在个子娇小，别说爬进通风口，她站在那个巨大的洗衣机背后，都一下子看不到人了。
通风口最后一节管道的螺丝全部都被邱组长的人卸开了，周雪从这里钻进去。
女组员力大无穷，她拉开了口子，看着周雪。
周雪感觉到管道里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气，她咬了咬牙，轻手轻脚踩在垫好的底托上，爬了上去。
爬进去的最后一瞬，她回头看了一眼，女组员给她比了个小心的手势，推了她一把，看着她消失在了管道里。
楼上的许欢宴，看着挂在周雪领口的微型摄像机，这个比通讯耳机更抗高温，但具体能抗多少度，没人知道，只能先拍着，能支持多久支持多久了。
画面模糊了一下，很快进入了黑暗。
周雪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许欢宴听见她下意识嘟嚷了一句：好热。
他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像被丢进了油锅里炸的鱼。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屋子里只有陆景明和季齐，大家都不说话，犹如此时窗外沉寂的夜。
默默等待天明和终点，是他们注定的宿命。
通风管道内，周雪一开始就爬得很缓慢，她再瘦小也是个大活人，也有80斤，就算身子骨软，也没遭过这份罪。
她努力把身子缩到最小，但整个身子已经全贴在管道壁上，滚烫的壁口让她感觉自己是只虾。
要被烫熟的虾……
但还好，她的手掌贴在管道壁上，腕表的温度计显示，管道内的温度，比她们料想得好，47度。
但即使这样，爬了没几米，周雪也已经头昏脑涨，全身汗如雨下了。
05
而最要命的不仅仅是热，而是空气稀薄。
爬了大概十几米后，周雪就感觉到呼吸困难，脑袋昏昏的，什么呼吸法都不敢用。
通风管道里一股的铁锈味和腥味，铁锈味是来自管道本身的钢铁材质，材料坚硬结实，但依然铁锈味明显，腥味是从哪里来的？
周雪觉得可能是自己嘴唇上的血，她刚才舔了舔，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嘴唇咬破了。
头好昏啊，手心好痛啊，火辣辣地疼，空气里全是干燥热烘烘的火，自己好像风箱里的老鼠，只是没有两头受气，是闷罐受烤。
从鼻子一直到胸腔，全部都是热烘烘的一团，干得直冒火，就想跳进冰水里泡一泡。
两侧肩膀尽力往中间缩，肩胛骨非常疼，还有臀部，挤得像瓶子里塞满了的膨胀球，没有丝毫空隙。
周雪用肩膀和身体所有关节往前蹭，努力不让自己呼吸声太重，免得摄像头里那边的人担心，默默忍着。
看了眼腕表，已经爬了三分之一了，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十分钟爬了三十米，爬得真够慢的。
周雪看不到自己，她的整张脸，无论是露在外面的额头还是遮挡在布条下的鼻子和下巴，还有脸颊，全都变成了红色，开始呈现出一种被高温贴身后的红。
不知道出了多少层汗，眉毛上都凝聚了一层盐白，嘴唇上也全是干枯的皮和冷凝的血枷，她终于慢慢快要爬到终点了。
前面不再是一片黑暗，有一个微弱的亮光口，那就是密室的通风口，她这次的目的地。
周雪眼前一片模糊，她感觉自己到最后凭借的不是体力，而是毅力。
太热了，而且摩擦过后的身体，全是火辣辣的疼。
她一点点挪到那个通风窗口，心里凉了凉，这里是细密铁丝网格状的一个口，被钉牢在了天花板上。
她怎么把纸条和匕首传下去啊？这也太为难人了！
周雪趴在管道内，透过通风口往下看。
06
一间纯白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白。
天花板，地板，墙壁，屋顶的灯，甚至连屋内的两个人，都是纯白的。
白得毫无血色，白得让人绝望。
周雪屏住呼吸，她睁大眼睛看着，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贴着墙放着的床垫子和堆在角落里的薄毯。
床垫上躺着两个人，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哥哥环抱着弟弟，而弟弟在哭。
周雪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听起来那么让人心碎，充满了压抑和痛苦。
而另一个更大一些的哥哥在唱歌，他一下下拍着弟弟的背，轻声吟唱着。
唱得是一首天主教的圣歌，2005年曾经被恩雅演唱过，名字叫——Amarantine 永恒之约。
It may be the storms fallen from above
也许暴风雨就要漫卷而来
And you know love is with you when you rise
但真爱总会伴随于你
For night and day belong to love
因为爱赐福白昼与夜晚
哥哥的嗓音清灵空旷，在密室中回荡，一句接一句，一遍接一遍。
诡异的空间里，两个雪白的男人并躺着，怎么看怎么怪异，让人后脑勺直发凉。
周雪忍了好一会才忍下心里翻滚而上的泪意，她闭了闭眼睛，眼睛通红，用力揉了一下鼻子，眼泪落下一点就干净抹去。
这种干燥下，眼泪就像杀毒的盐，熬得人皮肤剧痛，不能哭。
歌声中，弟弟渐渐停止了哭泣，他抬起脸问：“哥哥，我们还能出去吗？”
周雪清清楚楚听见歌声停止，寂静的空间里，哥哥停了很久：“能。”
当然能！周雪举起手轻轻敲了敲铁网口，她想说：我们这不就来了吗？你们大哥可没忘了你们。
可她一张嘴想发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剧痛，开口喷出来的，是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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