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奭的怒火，像冬日里被风卷起的残叶，在书房里打着旋儿。
“查！给本官彻查！”他指着地上那张《寒暖对照图》，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一样，“谁走漏的风声？谁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玩弄权术？”
下面的幕僚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谁不知道柳奭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关陇集团？
谁又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张图里所绘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朝廷的驿站，的确是烧的太旺了！
那些官员们，恨不得把整个冬天都搬进屋子里，哪里管得了外面冻死的是谁？
“老爷，”师爷战战兢兢地说道，“会不会是……是有人故意栽赃？”
柳奭眯起眼睛，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师爷的脸：“栽赃？谁敢栽赃到本官头上？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他当然知道，这张图里所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他不能承认，更不能让人查出来。
因为一旦查出来，牵扯到的可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了，而是整个关陇集团的利益！
“去，把蓝焰商会最近的账目都给本官拿来，”柳奭冷冷地说道，“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与此同时，华阴县外，一座破败的石桥下。
寒风呼啸着，像一把把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
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桥洞里，瑟瑟发抖。
但在这绝望的寒冷中，却有一点幽蓝色的光芒，顽强地跳动着。
那是周哑子和他的两个残疾徒弟，正在用废弃的铁皮，卷制着一种奇怪的炉子。
李承乾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碌。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
这个周哑子，他听说过。
曾经是静火教的匠人，专门打造祭祀用的器具。
后来静火教被剿灭，他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在为这些流民打造炉子。
那炉子的造型很奇特，是用铁皮卷成的，可以折叠起来，像一个背篓一样背在身上。
炉子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风门，可以调节火力的大小。
周哑子看到李承乾，咧嘴一笑，用手比划着。
他的徒弟在一旁翻译道：“这位老爷，俺师傅说，这炉子可以拆开来藏在背篓里，方便逃难的时候携带。”
李承乾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炉子的结构。
他试着拨动了一下风门，一股暖流顿时扑面而来。
“这炉子不错，”李承乾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道，“很实用。”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铜牌，塞到了炉子的底部。
那是民生司特制的“特许流通令”，有了这枚铜牌，就意味着可以在任何地方自由通行，不会受到官府的阻挠。
“老人家，好好做，”李承乾拍了拍周哑子的肩膀，轻声说道，“大唐，需要你们这样的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桥洞，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之中。
几天后，长安城，太极宫。
李二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柳奭和礼部尚书，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们说，要颁布‘限火令’？”李二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柳奭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如今蓝焰炭在民间流传甚广，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社稷的稳定。如果不加以限制，恐怕会酿成大祸。”
礼部尚书也跟着说道：“陛下，臣以为柳大人所言极是。那些贱民，根本不懂得感恩戴德，反而会利用蓝焰炭为非作歹。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必须严加管制！”
李二冷笑一声，说道：“哦？是吗？那依你们看，该如何管制？”
柳奭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陛下，臣以为，应该禁止非户籍居民使用蓝焰炭，违者以‘盗取国技’论处！”
“盗取国技？”李二的眼神更加冰冷了，“好一个盗取国技！难道这蓝焰炭，是朕的江山社稷吗？”
柳奭吓得连忙磕头：“陛下息怒，臣等绝无此意！”
李二摆了摆手，说道：“朕不想听你们的废话。朕只想知道，这蓝焰炭，到底对百姓是好是坏？”
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李承乾，问道：“承乾，你怎么看？”
李承乾微微一笑，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不如让事实说话。”
“事实？”李二挑了挑眉毛，“什么事实？”
“儿臣已经命太医署的苏敬，带着人赶赴灾区，为百姓诊治疾病，”李承乾说道，“到时候，他们会带回一些东西，让大家看清楚，这蓝焰炭，到底是不是洪水猛兽。”
几天后，太极殿上。
苏敬带着几个太医，抬着几个大大的玻璃罐，走进了大殿。
罐子里面，浸泡着一些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十分恶心。
“陛下，各位大人，”苏敬指着其中一个罐子，说道，“这里面浸泡着的，是一位得了黑肺病的患者的肺叶。”
他顿了顿，又指着另外一个罐子，说道：“而这里面浸泡着的，是一位长期吸入官府柴烟的百姓的肺叶。”
李二皱着眉头，仔细地观察着两个罐子里的东西。
只见那个黑肺病患者的肺叶，黑得像一块焦炭，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而那个吸入官府柴烟的百姓的肺叶，虽然没有那么黑，但也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上面有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溃烂。
李二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转头看向柳奭和礼部尚书，厉声问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吗？你们烧的不是火，是百姓的命！”
说完，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滚！都给朕滚！”
柳奭和礼部尚书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大殿。
李二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唐，真的要变天了……”
李承乾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深邃而坚定。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路要走。
但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让大唐焕发出新的生机。
“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苏敬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承乾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方，那里，是无尽的黑暗。
他缓缓地抬起手，握紧了拳头。
“风，要来了……”
数日后，华阴县外，尘土飞扬。
第一批由崔琰牵头的“流动助燃队”正式组建，十几个麻衣汉子推着满载炉具的独轮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崔教习，这…这真的能行吗？”队伍里有人嘀咕着，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崔琰一瞪眼，叉着腰，胸前的炭灰印记格外显眼：“质疑崔某的技术？当年广州分院，我可是……”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咳嗽两声，“总之，信我，包暖！包活！”
队伍的最前方，周哑子默默地站在风雪中，他的身后立着十个造型古朴的铁炉，那是他亲手打造的“哑炉”，炉身上没有任何铭文，却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都更显厚重。
他用粗糙的手，在雪地上快速地画着，炭粉勾勒出一幅完整的通风系统图，细致到每一个烟道的走向，每一个风口的比例。
这是他无声的叮嘱，也是他对这些流民最后的期盼。
画完，他转身离去，佝偻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孤单，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崩断。
与此同时，长安深巷。
李承乾站在一间破败的火祠前，斑驳的红墙上，一块早已报废的“太子监造”铭牌摇摇欲坠，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过去。
他伸手拂去铭牌上的灰尘，看着那几个字迹模糊的字，低声自语：“火若只为尊者燃，那它早该灭了。”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檐角上一根粗壮的冰柱轰然坠地，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砸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缓缓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殿下，起风了。”薛仁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李承乾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语气低沉的回应道：“是啊，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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