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猛然发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它遮掩了秋风劫掠过的一地狼藉，连这个喧哗的世界都暂时安静了。几只小鸟在雪野上忽飞忽落，一会儿在积雪的缝隙中寻觅着食物，一会儿又飞落在枝头，几团枝丫上的积雪便簌簌落下。视野在此时开阔起来，但天地的边界反倒不十分清晰了，这一场雪仿佛粘合剂让天地无缝衔接起来。
在外务工人员已经在准备回乡的安排了，张红在这段时间里，摸排梳理了本地员工和外地员工，对于不会网购车票的外地员工，派出了专门人员协助进行预订，好让员工能够安心工作。
莫小妹已经成为车间骨干中层领导，作为从底层一步步奋斗走来的异乡务工者，她已经用自己熟练的技术折服了想要挑刺的员工。所以有时候张红会把一些管理工作交给她办，莫小妹都能办的很好，让张红很放心。
也许是远离家乡的缘故，莫小妹每天除了认真完成工作，没什么废话，从盛德一直干到红芝麻。她遇到过许多情况，这让她越来越学会藏拙，平时话语不是很多，也很少到外边闲逛，张红有时也劝她多走走，她只是笑笑，该做自己的事依旧做自己的事。
这一天，张红又来找莫小妹说话，莫小妹住在员工宿舍楼，只是因为属于中层领导，所以分了一个单间。莫小妹正在和家人网络聊天，当她看到总经理过来了，便关了页面上前打招呼。张红说：“小妹，忙什么呢？”“没忙什么！”“哦，那跟我走一趟吧？”莫小妹感到十分奇怪，往常有什么任务总经理都是提前下通知，没有在下班以后找员工分配任务的，如果不是公司的事，就没有必要去，可是不去又好像说不过去，莫小妹问：“什么事？在这说一声不行吗？”张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必须去！”
“到哪去？”
“离公司不远，我们走着去。现在我到公司门口等你，你收拾一下过去找我……”张红说完转身就走。
莫小妹只好简单整理一下衣着，然后一路小跑跟上了张红。
张红领着莫小妹来到了一家咖啡馆，莫小妹忽然停住了脚步，张红本来在前边走着，忽然扭头发现莫小妹站住不动了，就问：“怎么不走了？”“我们走错了吧？”张红抬头看一眼店招，说：“没错！进来吧！”莫小妹跟着走进店里，顿时感觉眼睛不够用了，素雅的空间装饰，舒缓的背景音乐，特别是落地窗临着一河风景，更让人心野开阔。张红说：“现在刚下过雪，河景有些荒凉，要是春天往这一坐，那才叫好呢！”莫小妹说：“我没有来过，还不知道西昏县有这么好的处所……”
张红让莫小妹坐下来，说：“所以呀！我今天带你过来体验一下，你呀，只讲工作不爱活动，时间长了可不好！”
莫小妹说：“总经理，我好静不好动……”
张红说：“这里我得纠正一下，在单位里你喊职称，现在是下班以后还是在外，就不用这么叫……”
莫小妹说：“红姐……”
“这就对了！还有一点，什么是好静不好动？就说我吧，你知道我整天忙的晕头转向，可还是抽空来这里一趟，你不要以为我喜欢咖啡的苦涩，我是在进行另一种学习……”
喝咖啡和学习是一回事？莫小妹不明白。张红就说：“小妹，你为什么不来这里？”
“我，我以为普通的人都不会来这里，食不能饱腹，饮无法尽兴，还慢悠悠的，让人都急死了！”
“是啊！如果想随意，那就去菜市场。可是你想过没有，既然普通人不进来，那么坐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
莫小妹摇头：“我不清楚……”
“我告诉你吧，来这里的大部分是成功人士，听他们说话，能有不少意外收获，要么是成功的经验，要么是失败的教训，你说这对我们公司的发展有没有利？”
莫小妹好像有一点明白了，张红更透彻的说：“其实，这就跟朋友圈类似，融进哪种圈就有哪种圈的收获！”
张红把服务员叫过来，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甜点，接着说：“今天叫你过来也没有特别的事，就是放松一下心情……每次叫你出来转转，你都找借口不去，所以这一次就得命令你了，要不，你一定不会过来，再说，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怕到时候一忙顾不上，所以算是提前表示祝贺了……”话音一落，从一个雅间里涌出来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仔细一看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老乡，端着一只蛋糕走过来……
莫小妹激动的不知说啥好了，她知道张红一直对自己很关心，从盛德一直把自己带过来，要没她，自己也不会有今天的好状况，却没想到她连自己的生日都还记得……
莫小妹哽咽着说：“感谢大家的关心！连我自己都忘记了，你们还都想着……”张红说：“其实这要感谢有心的员工，她们在意见反馈信里提到要想员工真正做到以厂为家，就要时时处处想到员工的精神需求，于是公司研究决定给每个员工都过生日，你们车间就从你开始吧！”
小小的生日，让员工感受的是大大的情，也就是从这次生日宴开始，员工跟公司更贴心了，产品合格率也是直线上升，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从咖啡馆回来的一个拐弯处，张红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在唱歌，他的面前有一个支架，上面夹着一部手机，他正对着屏幕声嘶力竭的唱，与其说唱不如说是嘶吼：
走过四季轮回，
收获的却是落叶一堆，
我就是那棵瘦削的树，
总在无人的午夜流出泪水，
我是风，
我是雪，
我是无法言说的滋味……
张红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雪虽然歇了，但这么冷的天是什么样的动力让这个男人顶风冒雪在这里唱歌呢？路上的车往来穿梭不算少，可又有谁会停下来认真听一会儿呢？
从男人身边路过时，男人忽然停住歌声，絮絮叨叨说起话来：“谢谢老铁关注！一曲《我是无法言说的滋味》让我热血沸腾……多多点赞啊！播主木留香谢谢粉丝关心！天气还行，别看下了雪，还不是很糟糕……”
张红听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视频播主在直播……可是他为什么到户外这么冷的地方播？在房间里不行吗？
张红走出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谁让你在这里直播的？不知道会影响交通吗？出了意外责任算谁的？快走！”
张红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辆城管执法车停在刚刚木留香直播的地方，而木留香留给众人的却是仓皇而逃的背影……
木留香下一站会是在哪直播呢？张红苦笑着摇摇头，向公司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后是莫小妹几个员工，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记得做学生时学自然常识，有一种理论叫“热胀冷缩”，是说物体在受热以后会膨胀，遇冷以后会缩小，入冬的日子仿佛也是受到热胀冷缩的影响，白天变得越来越短，公司相应的调整了作息时间，但因为临近年关，业务量大增，导致不加班就难以完成订单任务，所以又招进来一批临时工，由老员工带着实行两班倒工作制，夜班每天增加十元餐补费。
高层领导也进行了分工，由张红和楚冲轮流分管处理日常事务，金凯枝因为还有和各级领导接洽的工作，所以不排班，作为替补领导，有空就到各车间各工作室转转。
这一天，金凯枝接到任凯江的电话，她感到很意外，自从公司走上正轨以后，任凯江基本就没有来过，前段时间还是因为打假的事联系过，金凯枝理解任凯江为什么不经常联系，自己管着一个公司还常常身不由己呢，何况一县之长？需要操心的事不是更多？这会打电话来是因为啥事？任凯江电话里没说，只是告诉金凯枝本周末到县政府接待室来一趟。
能是什么事呢？金凯枝心里直画魂，想了好久想不透，索性不想了。她在巡视车间时碰到楚冲，简单跟他说了这事，楚冲就更想不明白，不过他最后说，有事及时电话联系。
周末，金凯枝驾车来到县政府，把车停到政府大院门外的停车场，然后到门口接待室值班窗口，往里面看了看，就见里面有两个穿着安保字样衣服的老人在说着话，其中一个人看到金凯枝在探头探脑，便严肃地问：“你找谁？”金凯枝带着笑，说：“是任副县长叫我到这里接待室等他的……”那个老人翻开登记本，说：“你填写一份来访单吧！”金凯枝接过来一看，来访人员姓名性别单位身份证号来访事由接待人是谁，一项项细致而具体，金凯枝填写好以后递进去，其中一个老人又打了一通电话，这才把金凯枝放进去。
金凯枝顺着接待室的窗子向外望，看到来来往往办事的人都是脚步匆匆，仿佛上了发条的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院子里十分安静，有绿化工人在维护着院子里的花草。
过了好一会儿，金凯枝才看到任凯江匆匆赶来，一见面就说：“啊呀！真是抱歉！临时又开了一个会，让你久等了！”
金凯枝说：“没事！知道你忙。不知道叫我来有啥事？”
任凯江指了指院子一角的花坛，说：“这里人多嘴杂，不介意的话，我们到那边去……”
金凯枝便跟着走到花坛那里，在几排绿树下有几张木制长椅，但任凯江并没有坐下，他说：“金凯枝，你可以坐下听，我只说两点……一个是，我马上要离开西昏县了！”
金凯枝想不到任凯江会跟她说这个，便问：“你辞职了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任凯江笑了：“没有！我刚接到上级调令，让我担任江溪市经济发展办公室主任……还是管经济，就是台阶又高了……”任凯江把升职叫上台阶，挺风趣的。金凯枝说：“就是说离得远了，有事找你也够不着了？”任凯江说：“都是为了工作，何必分远近？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就是……咱们县正在筹建民营经济联合会，我已经推荐你做首任会长，我这里先跟你透个气，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过两天会给你下通知的……”
金凯枝彻底震惊了，没想到任凯江临走了竟然来这一手，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说真的金凯枝还真的有顾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于是就想推辞，任凯江看着她，说：“我举荐你金凯枝，不是私人关系哦！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你办事能力是越来越强了，为什么不拿出全力服务全县经济发展呢？我相信你行！当然，你可以当逃兵，但我任凯江从此看不起你！”
话说到这份上，金凯枝感到这里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奋力一跃便能感受到天高地远的畅快，畏首畏尾也可能坠入深渊，思前想后心一横，说：“感谢组织信任！我会竭力做好的！只是遇到难处少不了打扰你任主任……”任凯江听了哈哈大笑：“金凯枝！你可以直接求助下一任西昏县管经济的领导啊！为何非得吊死到我这棵树上？”金凯枝说：“我知道你一心为经济发展，没那么多弯弯绕，换个陌生领导还得很长时间适应……”任凯江只好说：“我有时间了会指导的，但主要工作可不能越级求助啊！这会让你的直接领导情何以堪？我也会多多向继任者介绍你的情况的……”
从任凯江那里出来，金凯枝感到肩上的压力更大了，这并不是说她能力不够的恐慌，而是觉得做不好工作对不起全县经济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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