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桃依裣衽施礼,衣袂微颤,声若游丝:“平昌郑氏女桃依,见过陛下。”
项瞻眼睛微眯,目如寒星,只淡淡扫她一眼,并未应答。
卞承已经快步上前,接过高巡高举过顶的木匣,转身呈上。
匣盖轻启,一缕异香先出,里头静静躺着一张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字迹娟秀,显是女子手笔;另附一封折得方方正正的帛书,墨痕犹新。
项瞻打开帛书,一目十行,嘴角慢慢勾起冷笑,看完随手递予身侧的林如英。
林如英始终在打量郑桃依,此时接过帛书,快速看完后便又继续凝望着她,凑近项瞻耳畔,低声打趣:“模样倒是标致,温温婉婉,像朵雨里梨花,陛下后宫空旷,不如先收下。”
“姐姐,你这话我可要如实告诉良卿的!”项瞻翻了个白眼,声音压得极低,“你难道真没看出来,还要一个月准备婚事,这么明显的缓兵之计,郑天锡也算下了血本。”
“啧啧,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要不你……”
“姐啊,你先别闹了。”项瞻无奈,轻轻推了下林如英,随即又垂眸沉吟,拿起那纸生辰八字看了几眼,忽地朗声一笑,“郑公美意,朕怎忍推辞?既如此,便留郑姑娘在军中暂住。”
他抬眼扫向高巡,一脸戏谑,“和亲之事,朕允了,三日后,朕自当率麾下兵马踏入青州,与他郑天锡共议永好。”
高巡听到前半句话,心中大石落地,只是落到一半,又骤然提了上来,猛地抬头:“陛下,你……”
“怎么?”项瞻冷笑一声,缓缓起身,绕着高巡走了一圈,“哼,算盘打得叮当响,你真当朕是三岁小儿?”
他站到郑桃依面前,与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模样确实出众,郑天锡还真是舍得,朕以前只道他是个犟种,现在再看,原来是个没心的。”
郑桃依面色平静,低头不语,项瞻便又看向高巡,“这可是你献的计?”
“陛下是否太过谨慎?”高巡心里紧张,面上却强撑镇定,顾左言他,“东海王与大乾结好之心,日月可鉴,不然也不会让外臣直接将女儿送过来……”
他移了下膝盖,正对项瞻,看了眼郑桃依,又拱手道,“人,陛下也看到了,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入住后宫,不算高攀,最起码……不会惹人非议。”
话里有话,项瞻哪能听不出来,顿时脸色一冷:“你此话何意?”
高巡心知已无退路,索性挺起上身,从袖袋中摸出那卷寸余宽的密折,双手奉上。
项瞻接过展开,朱红小楷,八个字,如八枚毒钉:「胡女为后,或疑储位。」
项瞻垂目一扫,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跳,唇线慢慢拉平。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高巡看着他,郑桃依也看着他,只是目光里透出的意思却不相同,前者有一种拿捏到位的得意,后者却是探究结果的好奇。
林如英也觉察到项瞻的异样,快步上前,想要拿过那小折子一观究竟,却被项瞻骤然收住。
“高巡,你可知,自己是在找死?”
语气不冷不淡,就跟唠家常似的,可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其中包含的滔天杀意。
高巡却是不以为意,还沉浸在占据主动的快意里:“陛下乃是明君,自然知道这折子里的内容代表什么,您说,若是被有心之人提起,再散播到邯城,朝堂上会发生什么?”
“你在威胁朕?”
“外臣不敢,只是传达我主的忠告。”
“哈哈哈……忠告?”项瞻怒极反笑,“高巡啊高巡,你确实有些本事,只可惜自信过头了。你不了解朕,更猜不透朕的心思,拿朕的枕边人当筹码,你们是嫌死得太慢。”
正说着,声音陡然转厉,“来人,拉出去砍了!”
帐外六名玄衣巡隐应声而入,两人一组,分别按住三人肩膀。
情况突变,郑桃依还算平静,那小丫鬟则嘶声哭喊“姑娘”,不停挣扎,高巡更是瞬间脸色惨白,急声喊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乃青州使臣,岂可擅杀?”
“两国?”项瞻冷笑,“青州一隅残寇,也敢称国?”
他对着抓住郑桃依和那丫鬟的玄衣巡隐摆了摆手,“放了他们,只把这厮拉到辕门外,斩首祭旗。”
四人当时松手,小丫鬟一时没了束缚,猛地扑向郑桃依,梨花带雨。
帐内乱糟糟的,高巡被拖至帐口,心知命在顷刻,猛地嘶吼:“项瞻,你被美色所迷,枉为汉家子,那赫连氏……”
“咔!”
话音未落,项瞻手中破阵枪已如龙出渊,寒光一闪,枪尖直贯高巡咽喉。
血花溅帐,伴随着那小丫鬟的尖叫,就连郑桃依也打了个哆嗦,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死死盯着项瞻。
项瞻冷哼一声,手向后猛地一撤,破阵枪拔出的瞬间,带出一声极轻的“嗤”,鲜血喷注似的,顿时流了一地。
高巡倒在血泊里,双目圆睁,喉中咯咯作响,似还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口血沫,抽搐了几息,头一歪,气绝身亡。
“卞承,砍下首级,即刻送往……”项瞻长枪插地,话到一半,又转头看向郑桃依,默然片刻,沉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有蕡其实,其叶蓁蓁……郑桃依,是个好名字,只可惜没有能依靠的人。”
他顿了顿,叹道,“一介女子,不该成为乱世的牺牲品,只是若没有郑天锡点头,你也不会来到这里,你……可还愿意回去?”
郑桃依微微一怔,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项瞻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身旁丫鬟止住啼哭,轻轻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她缓缓屈膝,却不是跪,而是对高巡的尸身,行了一个端正的敛衽礼,随即又看向项瞻:“陛下不杀我?”
“朕刚才的意思,还不明白?”
郑桃依颔首,又问:“敢问陛下,若我不回去,您会如何处置我?”
“为何不回去?”
“您也应该明白。”
这下又轮到项瞻怔住,不由重新打量起这位女子,自她进帐到高巡丧命,就只说过一句见礼的话,除此之外,始终默默的站在那,连看见杀人都没有流一滴泪,现在还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呵,看上去柔弱,却也是个果决之人。”
“陛下谬赞。”郑桃依轻声道,“身为饵料,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鱼儿吃掉。不同之处在于,那鱼是挣脱钩子逃回水里,还是被渔翁抓进筐里。”
“你说朕是鱼?”
“陛下是龙。”
项瞻微微颔首,给了卞承一个眼神。
卞承会意,忙吩咐几名玄衣巡隐,将高巡的尸体抬出去,很快又拿来铁锹和新土,将地上的血挖走又填平。
项瞻已经回到帅案后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可愿嫁给朕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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