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的笑容克制又疏离。
“闻老师，我是肖楠的妈妈。听楠楠在家里经常说起您，说您是她的偶像，就想跟您见个面。”
闻昕看着她眼里的审视，客气地笑笑礼让她坐下。
大学老师接待家长，还真是极少见的事情。不过想想肖楠对她妈妈的描述，倒也不算奇怪。
“闻老师，请问您是哪里人啊？听口音您不是京市本地人。”
“哦，我是临省人，在一个小县城长大。”
肖楠妈妈眼神里的审视更甚：
“那你这一路走来还真是不容易，从小县城到都城，环境差异很大呀。”
闻昕笑笑：“还好吧，一切水到渠成。”
“听楠楠说您还写网络小说，这个跟您大学老师的身份可不相符呀。网络小说，实在拉低了您的身份。”
闻昕眉头一动。
这个肖楠妈妈，确实与众不同。
“看来您对网络小说成见很深啊。”
肖楠妈妈满脸严肃看着闻昕，异常认真。
“闻老师，我觉得您作为一名大学老师，真的有责任引导好大学生们的思想动向和欣赏水平。”
“楠楠作为一个京大中文系的学生，竟然对一些网络文学、武侠小说很是推崇，我觉得这是她的退步，甚至是堕落。”
闻昕静静看着这个一板一眼说着话的女人。
在那双已经开始衰老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认真和较真。
她突然深切明白了肖楠为什么坚决不愿意暴露本人。
这个妈妈，不是一般的执拗和自以为是。
行事说话只考虑自己，根本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对别人造成困扰或伤害。
或者说，她也想不到这些。
她只负责表达个人意见，且有一种使命感，觉得自己无比伟大正确。
闻昕微微一笑，神色坦然：
“肖楠妈妈，对于您说的学生的思想动向和欣赏水平问题，我们京大一直很重视。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也一直是我们京大的传统。”
“您说的武侠小说是金镛金大师的吧，您跟肖楠了解过了吗？那是我们京大中文系教授开设的研究课程。金大师是京大的名誉教授。”
肖楠妈妈点头恍然：
“原来是这样，肖楠这孩子怎么什么也不跟我说。我说啥她就听着，搞了半天阴奉阳违啊。”
闻昕绝倒。
哪个妈妈能这么随便在老师面前给自家孩子下这种定论。
可见在这个妈妈眼里，孩子就是个她手里的附属品，从来没有过平等的尊重。
“肖楠妈妈，孩子都已经成年了，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力，还是要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肖楠很优秀，您真的可以适当放手。”
尽管这个妈妈让闻昕有一种暴走的冲动，她还是耐下心跟她说着。
为了肖楠，也为了教师这个职业。
“放手？怎么可能放得了手。闻老师你知道吗？肖楠竟然谈恋爱了。”
肖楠妈妈瞬间有些要暴起的怒气。
“我31号那天来学校找她，同学说她出去玩了。一直到半夜三更才回来，跟个男孩子手拉手。真是过分。”
闻昕摇摇头：
“我跟肖楠交平时并没有什么交流，不知道她的这些情况。不过这么大的孩子谈恋爱，不也是正常情况吗？”
“正常？她才多大，还是学生呢，应该把精力放到学习上。再说了，她那么小，懂什么感情。万一遇人不淑，可怎么办。”
闻昕心里长叹一口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
她也是做妈妈的人，理解妈妈对孩子的牵挂担心。
可如果毫无任何信任地一味否定，执拗地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就太过了。
看闻昕默不作声，肖楠妈妈忍不住问。
“闻老师，听说你家先生事业有成，你们是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闻昕突然明白，她这是想在自己这里找到一个榜样类型，好跟肖楠现身说法。
可惜她要失望了。
闻昕微微一扯嘴角：“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时候开始谈的，我读博的时候结的婚。”
“怪不得肖楠这么急着谈恋爱，看来闻老师你这个偶像真是做了全方位的榜样呀。”
肖楠妈妈的脸色又开始带了责备。
闻昕感觉心里的耐心耗尽，面色冷淡：
“偶像谈不上，我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师。不过如果我和我先生的比翼齐飞能给孩子们一个正确的婚姻榜样，我倒是觉得很满足。”
肖楠妈妈习惯性反驳的毛病让她张嘴想说话，又发现无从辩驳。
比翼齐飞……
这个闻老师是在讽刺自己婚姻不幸福吗？
……
看着肖楠妈妈郁郁不乐离开，闻昕无语摇头。
其实这种控制欲极强的家长，并不罕见。
当时云城的电器厂宿舍有个张科长的老婆就是这种类型的人，孩子的一切都要管。
自己没文化，还非要指点儿子考学。
明明儿子很优秀，志向是去海城交大，结果她非要说海城太远，哭天抹泪逼着考了省城的大学。
毕业后本来儿子可以留省城工作，又不行，逼着回了安市。
后来儿子的婚姻她又要指手画脚，儿子硬刚了一把，娶了自己喜欢的人。
然后，这位婆婆亲自上门，经过三年不懈努力，以一己之力搅得儿子儿媳离了婚。
再以后听到的消息，就是儿子一直单身没再找。
也不知道张科长老婆对这个结果满意不满意。
肖楠妈妈这种，其实跟张科长老婆又有些不同。
这种有文化有思想的，能控制到每一个更小的细节，会更让人窒息。
......
第二天，肖楠来找闻昕。
看着肖楠憔悴的小脸，闻昕有些心疼。
这种让人痛苦的亲情桎梏，避无可避无处可逃，确实痛楚又无奈。
“闻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妈竟然会来找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跟她聊我身边的任何事情了。”
肖楠说着，开始泪汪汪。
闻昕叹息着递给她一张纸巾。
“肖楠，我没事，倒是你别太伤心了。你总会长大，总要过自己的生活的。”
肖楠微微点头：“我一直盼着自己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闻昕看着她眼神里露出的坚毅，欣慰地点点头。
“你已经大三了，对自己的将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肖楠的眼里忽然升腾起无限的向往。
“闻老师，我想好了，我要申请鹰国的传媒专业研究生。”
闻昕点头。
跟她料想得差不多，留学去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又能远离痛苦的桎梏，确实是一条良策。
“那你这个打算，跟你那个小男朋友说了吗？都有谁知道？”
肖楠惊愕抬头。
“闻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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