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云屹川的态度不是很友善啊。”
想起那明明是逃过一劫，但云屹川仍投来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方曦文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当你准备很久的犯罪计划被人破坏，他害得你落网之后，那人又跳出来说给你征求宽大处理。
好像是有点贱了，他想。
从绮练峰下来，今天的事便已告一段落。
明月剑派目前得向天羽门、云家两方讨个说法，至于明月剑派的分赃...啊不，感谢大会要过几天举行，大家也不想在尸体旁边开会，太晦气。
在跟云无心分别之后，方曦文正打算走小道溜回城里，但还是被人跟了上来。
还没走出两步，一只有力的手便覆在他肩膀上，入眼便是方锦之那张俊秀的脸，“侄儿呀，此次可真是多亏你了。
若非如此，二叔便要里外不是人啦。”
“哈哈，二叔说笑。”
方曦文正僵着身体往前走，耳边便听到一声轻咦，“侄儿，你都开窍了？”
“运气好，随便冲一下就开了。”
这种外景强者扫一眼就知道他什么修为，但这二叔偏要演他也没办法。
“怎是那狗屁高氏的惊世书？”方锦之一把揽过他的肩膀，随手架起遁光往城内飞去，“为何不早点告诉二叔，二叔给你送去玄霄宗去。
天帝玉册不比这香多了？”
“随便选的，下次一定告诉二叔。”
他心想不愧是做生意的，这画大饼的技术实在一流。
“清筱呢，你们很少一块待这么久吧，处得咋样？”方锦之语气随和，言语间完全就是和蔼长辈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
“阿姊她...还是老样子，整天除了出剑就是琢磨怎么出剑，饭都顾不上吃。”
“哈哈哈，你也挺辛苦的嘛！”
站在方锦之的遁光上，两人的态度都相当随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琐碎家常，但方曦文却感觉十分荒诞。
三公子的记忆对他来说像一本书，他知道方锦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却是第一次跟他这样说话。
就是这样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情”感觉。
这可真是...令人不适。
...
...
静水城，云水客栈。
方曦文刚推开大堂的门，还没走出两步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影，被人一把拥入怀里，脑袋埋进一处柔软，属于姐姐的清香环抱着他，“可算回来了，曦文。”
“姐，先放开我...”
方曦文心情相当微妙，挣扎了一下表示反抗。
闻言，方清筱把手松开，低下头朝他浅浅一笑，眸光温柔，然后再看向那站在门口的男子，冷淡地喊了声二叔。
见状，方锦之也不以为意，站在门槛外双手拢袖，嘴角微勾，“什么时候能对二叔这样笑就好了。”
“什么事？”
她伸手将方曦文护在身后，冷着张脸问。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顺便把大哥给的东西送到，”方锦之还是笑眯眯的样子，随手将一枚芥子环弹到桌上，没有进门，“既然这样，那二叔就先走了。”
“不送。”“二叔再见。”
男人将房门掩上，很干脆地离去了。
见状，方曦文两眼放光地看向芥子环，还没去拿又被一把抱住。
方清筱扯了扯他的脸，表情罕见地有些怒容，“你怎会跟他一起回来的？”
“我们在绮练峰上遇到，他自顾自跟上来的。”
“没事别跟他说话。实在没办法的话，姐姐跟你一起去，”方清筱伸出微凉的手指，将他的脸又揉又捏，“听懂了吗？”
“听、听懂鸟。”
“也别学他那样笑，很恶心。”
很少见到方清筱如此讨厌一个人，方曦文也只能点头称是。
像是后悔对弟弟发脾气，方清筱又捧着他的脸蹭了蹭，好半天才放开他。
其实要说原因的话，三公子的记忆里也是有的，是老一辈人的事了。
本来是兄弟情深的两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要是那女子谁都没选也就罢了，可到最后还是嫁了大哥，有了三公子。
“姐，你看看里面有什么，我上楼一趟。”方曦文担心傻姑娘，没多想就上了楼梯，随口说道。
“嗯。”
他一路跑上二楼，推开走廊末尾的门，坐在床边的影侍朝他点了点头，闪身离开。
像是听到动静，床上的少女掀开被子支起身体，揉了揉眼睛，朝着床边张开双臂，“抱！”
“你真的看不到东西？”
方曦文狐疑半晌，才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因为只有你会来看我呀。”洛青霓像只树袋熊一样挂上来，懒洋洋地说。
“好点了吗？”
“除了还是看不见东西，其他都没事啦。”少女蹭了蹭他的脖子，笑起来。
仔细看去，那本来灵动明澈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如同一对死物，只是嵌在那里。
见状，方曦文松开她，在床边坐下，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的，你看不见东西了啊？”
“反、反正曦文会照顾我的嘛...”
“哼，”方曦文都被气笑了，用力捏了捏她的脸，“你这米虫！”
“米虫就米虫嘛。”
虽然被骂了，但洛青霓还是甜滋滋地笑起来...他没说不愿意诶。
仔细想想，虽然认识以来他总是逆着自己的意思，但从没拒绝过自己的请求呢。
“所以，你那剑意是怎么回事？”
把她的小手捉过来，方曦文轻声问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洛青霓顿了顿，没有隐瞒，竖起两根手指，“我修炼出来两种碧落剑意。”
“两种？”
“嗯，一种海潮之意，一种...我把它叫做生死之意。”
说着，少女用空着的右手比划了一下，“一白一黑的，白的我没试过，黑的...我一剑就杀掉了十个人。”
她并不是立刻就失明的，那是一个逐渐的过程。
少女又想起那些人死去的样子。他们脸色从红润瞬间变得苍白，五官都扭曲起来，喉咙里像是住着怪物在嚎叫。
洛青霓心中一紧，努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见状，方曦文瞥了一眼都湿透了的枕头，想了想，又轻轻抱住她，“你那是为了救我啊。”
“嗯。”
“你都甚至不是为了自保，要是我不在下面，你肯定转身就跑。”
“是喔。”
“所以人是我杀的。”方曦文很平静地说。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除了在乎我、我在乎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算人。’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惊。
“不是、我怕的不是杀人...”洛青霓很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终于呜一声哭了出来，“说不定那些人里面有好人呢？因为跟我们作对，就非杀掉他们不可吗？
那以后我们遇到这样的人，是不是也会被杀掉？”
“既然做好了杀人的准备，那自然也要有被杀掉的觉悟，”方曦文轻轻搂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世界就是这样的。”
蠢姑娘太善良了，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从秘境出来就一个人硬撑着，但她的性子是藏不住东西的，一旦开始倾诉，情绪便决堤而出。
“呜，可、可是——”
“而且你也警告过他们了，我也在下面请求了，是他们不愿意放过我们啊，”方曦文看着她泪眼朦胧的俏脸，心跳不合时宜地加速起来，“...你要是怕的话，变强不就行了？”
“变强？”
洛青霓抹了抹眼角，哭声都止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给出这个答案。
“杀人是为了斩草除根，怕被报复，但如果你强到不怕被报复，那就可以不杀啊，”说着，方曦文笑起来，“比如你强到足以镇压世间，杀不杀人不都在你一念之间么？”
“镇压世间...”
想了半天，洛青霓激动起来，打了个哭嗝，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呀，我只要厉害到没人敢惹我，那不就可以不杀人了吗？
“曦文，你好聪明喔。”
“哈哈...”多少能猜到她那朴素的想法，方曦文苦笑了一声，轻轻松开她。
“你要去哪里？我还没抱够呐。”
被开解之后，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洛青霓又开心起来，坐在床上撅着嘴，小手伸得老高。
说好想抱多久就抱多久的。
“上、上个厕所。”
他心想还好洛青霓看不到，连忙弓着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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