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清门山下,邀黑龙山神来接。
杨暮客气定神闲地站在那,不远处俗道观许多人张望。
一位老妇人上前,“道友,您将蔡洱接走了。为何不将她领回来?”
杨暮客细细打量这位坤道,“您是谁的有缘人?”
妇人抿嘴躲他,戚戚唉唉地说了句,“谁也不是。您回去吧。这上清门,本来就人少,您却偏偏还要把她安置在外面。殊不知那女子,心眼儿不好。”
杨暮客笑着摇摇头走向远处。
一条巨大的黑龙云中白尾,任那小道士踏风落在它的脑门,一路直奔九霄而去。
蔡鹮和洱罗乃是洱罗真人血脉之后。有妖精血统,这一点杨暮客心知肚明。但心眼儿好不好,一句两句谁能说得清楚。
这道号起得就有趣,定然是哪一位师兄的恶趣味。故意把那洱字塞进去。
洱之一字,乃是水边之湖。南水是也。
恰逢紫贞在上清门楼门前站着,那边不是恰逢了。
“放肆了些。在外面证真。”
杨暮客愕然看着紫贞师兄,“归裳师叔同意的。”
“师叔老人家同不同意我不管,我不同意。趁我闭关这些日子,你逍遥的很。”
杨暮客面上一黑,“师兄本来也不怎么管我……”
紫贞细细端详他,“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因果,大多我来揽下。你在外面风流快活,潇洒至极。人间肆意妄为,这些我都能容。但你把那蔡洱塞到贾小楼手里,我拿不回来。你想怎地?”
杨暮客怒目而视,“师兄!那是我的有缘人。我把她放哪儿,管您……”
“屁事儿”这词儿他终究没说出口。
紫贞面无表情,“与归元师伯当年遇害有关,我必须把人放在眼皮子下面。我要用引导术看明当年因果。和净宗的洱罗真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她不现身,我便要寻方法逼她现身。”
“洱罗大君自然现身过,您抓不着又怪着谁来?”
紫贞冷笑一声,“你用大气运故意包庇此女,当本真人不知?”
杨暮客心里咯噔一下,但他物我齐平之心坚定,转瞬复归自然。笑呵呵地说,“她不曾害我,我招惹她作甚呢?我师傅之死与她无关。”
紫贞示意紫明往门里走,一旁默默说着。
“净宗当年被清除。你想来已经知晓前因后果。此事看起来和我上清门无关,但净宗净宗,虽不是道门,但跟清字一念之差。他们和我们上清门旁门无异。明白吗?”
紫贞随手捉来一片云,遮盖了光线。霎时间阴雨绵绵,无数丝线之中,他勾勒出了上清悬于海外的图景。
“净宗手段龌龊了些,致使前辈们没办法出手回转。说起来,那洱罗和虚莲,都是长生久视的。死不掉的,已经修成了神只手段。你当她们真安好心?净宗遇害上清门袖手旁观,人家心里不知怎么惦记着复仇呢。”
杨暮客刚证真有了眉头,一心全是大道,嘿了一声,“真人大能,心眼儿就只有芝麻绿豆大?一心就惦记着这些破事儿?”
紫贞咋舌,“不然呢?”
杨暮客有些糊涂了,这净宗复仇大业,和那当年的小姑娘有甚关联……他十分护犊子地问师兄,“您亲自来门楼下面候着,总不至于就问我要一个凡人?”
紫贞点头,“对。就是问你要个凡人这么简单。大引导术施法结束,几十年不敢出山,躲着清闲。她很重要。”
杨暮客嗤笑摇头,“能有多重要?还剩几十年寿数而已。”
“这你自己去想,天机不可泄露。师弟你见过乙讼地仙……这老家伙灵机感应最是灵敏。不亲自来,藏不住你。顺着上山这一路,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就要躲起来去。乙讼已在算计你……为兄前来给师弟提个醒。净宗的因果,你沾染便沾染了,但往深了追究,和洱罗真人挂上关系,没你的好。”
杨暮客甚感无趣,道,“有话您就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太一门和天道宗都想得到气运之主。从净宗那拿到了方法。我上清门观星一脉本就是大气运方能修炼,遂不需外求。你,他们争不到。贾小楼,乃是朱雀后手。洱罗真人,用一个蔡鹮把你俩都兜进去了!”
杨暮客两眼发直……痴痴问了句,“怎么兜?”
紫贞这才呵呵一笑,“你和贾小楼,本来百年千年见一面,实属正常。长生嘛,便是感情再深,你和她还能按不住寂寞?但这蔡鹮在,你俩便会常常相见。气运勾连,密不可分。”
“这些话不该早些说么?”
紫贞眼神尽是嘲弄,“就许别人做局?不许本真人做局?你俩气运相连,我与诸位师兄弟都乐见于此。但蔡鹮你扔在外面……无情!你这通房丫头该是就留在山下,如此方显你紫明物我有情。”
杨暮客眨眨眼,其实山下俗道观给蔡鹮起名道号“洱”,他就应该心有警醒。以他杨暮客喜欢拆字猜字谜的习惯,洱不就是饵嘛……不过算了。
因此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蔡鹮这丫头的确太离奇了。小姑娘竟然拿着账本直接去京都面见宣王。继而宣王造反,禁卫军围成她竟然能活脱脱逃出来……
但洱罗有手段助她,小楼师兄为啥没有反应呢?贾小楼她也是大妖还真,祭酒大能啊……
紫贞见杨暮客陷入沉思,竟然一声不吭走了。这便是大引导术,一缕分神来此。引导着杨暮客去追索真相。
杨暮客不知不觉,已经来至上清门大殿之前。
给道祖敬香磕头,而后去紫乾屋中点卯。紫乾竟然不知晓紫贞来过……
上清门空空荡荡,都是从水云山运过来的偃偶在劳作。
抓住一个小徒儿问了句,原来乾云观那边改了名儿,要人去传功法。上清门许多人过去一对一教导。
乾云观以大魄力,废基功重修上清引导术,服食法。虽然只是残篇,却远比当初功法更加高明。而且数个高人团队过去研修,看看如何将乾云道统与上清引导术融合。
此非一日之功,封山五百年,也恰是时机。待乾清风云观重开山门,定然功法远超过往。
杨暮客幽幽一叹,前往后山去见归云和归裳师叔。
他一路迟迟而行。不停地推演着紫贞师兄的说法。
贾小楼和他气运勾连,到底对上清门有什么好处?又对净宗有什么好处?
归云站在屋门前,“笨呢。为何要想复杂了?直接一些……”
杨暮客抬头看着归云师叔,“师叔,您莫不是用了观心法?”
老头儿不理他,招招手让他进屋。
若不是为了好处,那是为啥?他左思右想想不透,妖邪都知晓无利不起早。洱罗真人费那么大功夫……
“保全自己!”归云冷笑一声。
一句话,拨开云雾见天明。是啊,比利益更重要的是生存。是保全自己。怪不得紫贞师兄骂他,以大气运庇护了洱罗真人。
“容徒儿问一嘴,净宗余孽,虽过得都不怎么样,但至少大多数无有性命之危。天道宗正法教将他们纳为附庸。洱罗真人为何不肯?”
归云白了他一眼,“自己猜。”
“徒儿哪儿猜的着!你这老不修,就知道戏弄我。师兄也尽是戏弄我!我又不会引导术!算一卦,怕是我出阴神这点儿寿数都得交代出去!”
这句话说完,杨暮客便当场怔住。怎地就变得这般口无遮拦?
归云拿起戒尺对着杨暮客脑门就是一下,“叫谁老不修?没大没小!你这小不修,天天就知道围着女人转。那洱罗,就是净宗再造的气运之主!明白了吗?”
杨暮客捂着脑袋,过往种种,唰唰唰涌上心头。
洱罗为何会背刺虚莲大君?如果不是背刺,是想办法让虚莲长生,并且她独自逃离呢?
洱罗为何会与尚杳寻邪神?尚杳乃是凫傒天妖,此妖能不停复生,如果说洱罗就是为了找复生之法呢?
那么是否可以确定,尚杳已经教会了洱罗复生之道?
杨暮客瞪大了眼珠子……想到了蔡鹮竟然想着要不停地给他找有缘人。气运相吸,早晚有一日,他杨暮客的有缘人便是洱罗真人的往生者!怪不得洱罗真人一路要庇护他杨暮客,数次现身帮他。
噗,杨暮客喷出一口鲜血……亏他心疼蔡鹮这凡人许久。
归云冷冷地看着杨暮客,“紫明!道心要稳!”
杨暮客捂着嘴,茫然地看着归云,“徒儿是否想错了?”
“你就不该去想。修道就是要顺其自然。若是有人布局害你,便要学着见招拆招。若不曾害你,你疑神疑鬼地猜忌,便是自己的外邪……”
归云叹了一口气,“为师不曾用观心术。用不着,你小子心里藏不住事儿。滚到归裳那去,让她帮你调养身子。当真以为出一缕阴神没有一丝亏欠?你灵枢不漏,那阴神钻出来就漏了。还不去找补?”
杨暮客灰溜溜地跑出了归云精舍。
看着归裳师叔居住的高绝灵山,一步步慢慢往上爬。他不知怎地就流眼泪,怎么好似都是被人算计一样。怎么好像都是陪人逢场作戏。
物我齐平?又齐平了什么?给人当戏子吗?
邪风又从他鼻子眼儿里钻出来……
山高风大,忽地一吹。
归裳就是站在山头冷冷地看着……
杨暮客伸手掐了一个御风诀,定风术。两缕清风被他塞进了鼻子眼里,抠抠鼻屎继续往上爬。爬着爬着擤个大鼻涕泡。
其实情绪就这一阵儿,过去便好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人没有一点儿秘密?他杨暮客不也是心中藏着秘密不曾与人说?他不是这世界来的,在一片黑中不知困顿多久才从那所谓的元胎精魄中蹦出来。
他师傅归元便是拿着那块玉石给他当了心脏。
爬到半山腰,杨暮客忽然醒悟。原来证真之劫一直都在啊……没过呢。抬头已经看见了美妇人就在山头等他。哀叹一声,自己当真就是个蠢蛋。这算不算是打不过外邪跑来归裳这儿,就像好像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妈妈?
“小子。心疼么?”
杨暮客嘿嘿一笑,“师兄和师叔说话忒直白些……偏偏又赶上这个时候。我阳极生阴,正是心性绵软的时候。不过不怪他们,大能说话自然都是直来直往,没功夫和我兜圈子。”
归裳摇摇头,“我是问你心疼了么?”
杨暮客吐出一口气,“不疼。”
“当真?”
杨暮客点点头,“您不是我。怎知我疼不疼?硬要说山下那些事情,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不对。师叔你又不是大引导术那一脉的。”
归裳呸了一句,“我惦记着你那些干涉人道的腌臜事儿?我是惦记着,你大气运不能被人夺了。”
师叔上手将杨暮客拉上来,继续说着,“你既然晓得,气运便是势。就该知晓,若有人借你大势,成了气候便能取而代之。不过你小子一直聪明,都是与人密不可分。正如咱们叔侄儿俩,若为师想从你身上借运,必须通过你来。你此去将朱颜国首尾处置还算干净,剩下的俱是与你相关之人。挺好的。”
一股股法力钻进杨暮客的经络之中,给他检查身子。
出阴神那一瞬,杨暮客其实是晒着太阳的。被纯阳伤了灵台,此乃暗伤,根本瞧不出来。
“今夜为师会入梦给你诊治,灵台之伤还不好施药。好在你化凡在人间消停一段时光。”归裳一把将杨暮客推到了院子里。
“我命儿就这么好?胡作非为都算对的?”
归裳狠狠地抽他大腿一棍子,再把棍子当做门梢插进柴门当中。
“你这是底蕴足够,凭着自愈你也能慢慢好。但未来上限不免就低了。你师兄贾小楼没指点你?”
杨暮客这才恍然,小楼姐让他归山之后找师叔好好调理一番。
哈哈哈,杨暮客这才狂笑起来。兀地他一捂嘴,不对,自己怎么回山之后就喜形于色?不对不对。这不是自己。
归裳也不理他,理理褙子回屋去了。
日落时分,杨暮客那一缕阴神滋溜一声从脑门里钻出来。根本按不住,因为灵炁太过充裕,阴神放肆地吸纳着灵炁。
只见墙面金光一闪,归裳拿着一个大药匣当地砸在阴神头上。阴神顿时觉着眼前金星乱冒,软塌塌落入灵台里。
小道士脑袋一歪,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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