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潜背对着纪子渊和江小双两人，靠在一棵树木的树干上，一袭黑衣与夜色很搭，不易被察觉。
早在白天在伤者营帐地时候，陈潜就察觉纪子渊有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他是亲身与纪子渊交过手的，见识过对方那不寻常的失控状态。
发现纪子渊深夜独自上山，陈潜的心中就略有担心。
这家伙该不会不小心伤了个人就emo到要跳崖寻短见了吧？
陈潜就干脆跟了上来。
以他暗影的伪装潜行能力，哪怕是跟踪魂压等级更高的目标他都有自信，更不用说是纪子渊了，即使这家伙的警惕力与洞察力再强，发现另一个跟踪的江小双也就算是挺有实力了，想要发现他是根本办不到一点儿。
所以从头到尾，陈潜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他有猜到纪子渊很可能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导致当一些事情触碰到他的敏感点，比如说伤害武大的同伴，就会使他无法自制地失控。
只是没有想到，这背后的事情竟能令人心痛到这个地步。
地下剑斗场这种地方，他很熟悉，但也并没有那么熟悉。
说熟悉，当然是因为他自觉醒剑魂开始，就有前往山河省的地下剑斗场参加比赛，赚钱钱财，至今不知道打过几百场擂台赛，拿到了王者级别的令牌，与负责剑斗场管理的陶红也算相熟，虽然他至今没搞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怎样总是出现在每一个他所去的地下剑斗场的。
说不熟悉，是因为地下剑斗场从未成为他生活的主要部分。
他太强了，从登台的那一刻起，他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战斗，也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比较严重的伤势。
他相对很容易取得了连胜，很容易赢取了观众们大量的呼声，很容易赚取到了大量的金钱，足以满足他的所需，所以他很快离开了那里。
往后再回到地下剑斗场打打比赛，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消遣罢了。
可是地下剑斗场中更多的人，不是他这个样子的。
但凡实力强大，能够在社会上立足，有大量且稳定所得的剑魂师，谁会想要来这种地方打比赛呢？
所以这里的剑斗士，大多是一些天赋不佳，实力弱小的剑魂师们。
他们很多承担着各种生活的压力，不得已来到这种地方赚取大量的钱财，才能维持他们的所需。
就好像纪子渊口述中提到的，他妈妈的那位老公，就是一位实力弱小的二阶剑魂师，为了奔赴两人美好的未来，想要打几场比赛赚钱启动资金。
再比如陈潜在白银剑斗场遇到的，有一个叫做“断风”的剑斗士，便是因为家里有一个自出生起便深受生命本源异化疾病困扰的孩子。
这种疾病会异化人的生命本源，使人有可能变成非人的存在，首先表现出的就是在行为上，会出现类似于兽类的动作行为，因为人的意识已经因为本源的异化而发生向兽类的改变了。
这种疾病与李长风所患有的生命本源缺陷有所类似，想要完全治疗，必须要由精通疗愈的九阶剑帝出手。
但是与李长风不同的是，这种异化疾病靠现有的医疗技术手段是可以抑制的，并且虽然很渺茫，但是有希望把异化抑制到极其微小的状态，使人恢复到与正常人无异。
那个叫“断风”的剑斗士正是把孩子送进医院接受这种治疗，但相应的，如此高难度的治疗，所需花费的金钱也是大量的。
所以“断风”只能登上地下剑斗场的擂台。
“断风”本身的实力算得上还不错，但也就仅限于还不错了，他经常能打出亮眼的战斗和胜利，但也常常因为畏惧退缩而导致失败。
他不是胆小，如果胆小他就不会来剑斗场了。
他是害怕如果自己死在擂台上，医院里的孩子就没人管了。
所以他必须拼着性命挣钱，却又千万不能真把性命拼出去。
和陈潜相遇的时候，他已经输了很多场了，但是面对陈潜，他又一次输了。
输，就是胜利者的垫脚石。
容易死，还挣不到钱。
他们面对的地下剑斗场，是永无天日的，是杀机四伏的，是苦苦挣扎的，是无可奈何的，而非陈潜那样的。
陈潜知道这些是事后的时候，陶红与他闲谈时提起的。
陶虹在提起这些人的时候，眼眸中也闪烁着几分同情与怜悯。
但陶红只是管理上的“代理人”，她没有办法真的改变什么，所能做到的，也就只是尽量不让她所管辖的剑斗场变得像纪伯山那样纯粹的厮杀擂台吧。
怪不得，自己的母亲挺讨厌地下剑斗场的呢，谁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亲人在这种地方拼上性命赚钱。
其实很多时候挺矛盾的。
如果说“断风”的孩子患有的是李长风那样无法进行治疗的绝症，一出生就死掉了。
那么“断风”是不是不会失去自己的老婆，就算失去了，是不是也能很快找个新的，也不用去什么地下剑斗场，就能和老婆幸幸福福地生活，还能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可偏偏孩子的病能治，却又治不好。
一个家庭全部的力气都投入这希望渺茫的治疗中，以致拖垮一个家庭。
但你其实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你当然可以选择这病太难治好了，成本太高了，我不治了，然后孩子死掉了，我伤心个一年两年，我还能和老婆幸幸福福地过日子，我还能和老婆生个新的大胖小子，接着美满的生活。
可坏就坏在你是能选的。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掉，即使你知道就算治也很可能是失败的结果，可是你的后半生还是会不断谴责那个连努力都不肯努力，连希望都不肯留给那个可怜的孩子的你自己！
你看着新出生的孩子有力的笑容，还是会想到那个连一点希望都没有就被埋进土里的可怜的孩子，这都是因为你狠心地把他抛弃了！
你责怪自己不配作为一个父亲，你也觉得所有人都指责你不配作一个父亲！
所以，那是自己的骨肉血亲啊，但凡有点希望，谁甘愿不去努力试试呢？
你能选，所以你必然不会选择放弃。
地下剑斗场，聚集了这样一批为了赚钱而拼上性命的人们。
而纪伯山，为了赚钱，培养出了作为杀人恶鬼的纪子渊。
陈潜静静地靠在树干上，没有打扰正在拥抱的山崖上的两人。
“谢谢你，小双，”纪子渊轻轻说，“你回去吧。”
江小双离开纪子渊的身体，有些担忧地看着纪子渊的脸。
她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希望能够通过拥抱告诉对方自己想说的一切，但她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有真的接受到。
“我没事了，时间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的擂台选拔还会继续。”
在得到对方接连的点头与安慰后，江小双终于迈步离开山崖，准备向着天骄营地的方向走回去。
但也就在她走出很多步后，她背后的山崖处寒光一闪。
注意到月光折射的她猛然回头。
一缕缕暗影凭空出现，交织显化而出的人影立于山崖浮空处，一手的暗影缠绕禁锢着长长的刀刃。
“唉，你这死脑筋的家伙。人家女孩儿费劲力气想告诉你那么多，想给你力量，你还想着一个人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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