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栓和会计走进病房，秦淮迎上去叫他，他问了红姐的病情，就在病房走廊里点起了老烟袋，秦淮本来想阻拦，但是看着整个走廊烟雾蒸腾，也就不说话了。
这个时代很夸张，医院病房里照样抽烟，医生护士也习以为常，公交车上也正常抽烟。
秦老栓忽然停下来说：“那孩子吓死了。”
虽然没说名字，秦淮也知道在说狗蛋。
可能是生活环境的影响，狗蛋虽然才六岁，心智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多了。
秦老栓继续说：“你别怨他，他其实是害怕，害怕他娘跟男人跑了不要他，害怕他娘跟别的男人睡觉，你还小不懂，男孩子和男人一样，对他娘有占有欲。”
“......”
秦老栓可不是什么善茬，为什么对狗蛋如此宽容。
虽然他年纪还小，但要秦淮原谅还是不可能。
他一直不能忘记红姐在饥荒的时候，自己身体弱得不行，还要背着走不动路的狗蛋，如此伟大的母亲也舍得伤害吗？红姐这是养了个什么东西？
可怜她昏迷前还一直对儿子念念不忘。
送秦老栓回村的时候，秦淮还是说了一句：“不管怎样，叔，红姐真要有个三长二短，麻烦你别让孩子饿死。”
“这不用你说。”
再次赶回病房，外面就听见红姐在说话，他高兴地跑进去，与红姐的眼神碰了个正着，贵奶奶含着眼泪说：“谢天谢地，小红醒了。”
红姐见是秦淮就流下泪来，秦淮忙问：“哪里还不舒服吗？我给你叫医生？”
红姐摇头：“我没事了，秦淮，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跟我客气什么，红姐你也真是的，孩子话你也当真。”虽然心里也对狗蛋不满，秦淮还只能从这里入手劝她。
贵奶奶说：“别提这个了，小红也后悔了。”
死过一次，人的心境就有不同，红姐说在她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看着孩子茫然失措的样子，忽然害怕了，她清楚自己死了孩子要受罪。
自始至终，她都没怪过儿子。
母亲对孩子可以无条件的宽容，但是孩子却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伤害母亲。
红姐醒过来，第二天就出院回家了。
秦淮帮她交了四十块医药费，告诉她就花了五块，红姐说：“回去我就还你。”
秦淮说：“急什么，你回去先养好身体再说。”
村民见秦淮的车都围过来，见红姐走下来，大家都很高兴，七嘴八舌地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狗蛋从屋里冲出来，快到红姐面前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红姐看到儿子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叫他说：“狗蛋，来娘这里。”
边上有人说：“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还管他做什么。”
听到这里狗蛋更加迟疑。
红姐走过去抱起他，他并不反抗，泪眼婆娑看着活过来的母亲。
母亲在第一时间就原谅了孩子，或者说她从来就怪过孩子。
那个老婆婆从远处走回来恶狠狠说：“你怎么不死，还回来干什么？我儿子孙子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村里人不满地说：“死老太婆你个要饭的有什么脸面？你真狠啊，亲妹妹上门要饭你关门，辛苦挣钱的儿媳妇你逼死，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所有人都对她怒目相向，老太太说：“我们家世代清白，这种不守妇道的儿媳妇，你们谁愿意要谁要，我们老秦家是容不下她。”
秦淮害怕红姐受不了对她说：“红姐，你别听这个糊涂老太婆的。”
红姐说：“秦淮放心，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再也不会犯傻了，她看惯看不惯，我都要留在这个家，看着狗蛋长大。”
狗蛋没再说话，紧紧地抱着母亲。
这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感动不了秦淮，反而心里堵的要命，他转身准备上车回去。
红姐叫住他说：“秦淮你别急着走，你给我垫钱了我得还你。”
秦淮说：“不用了红姐，没多少钱的。”
“那怎么行，亲兄弟明算账，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说完她朝老太婆要钱，老太婆扭身就往屋里走说：“没有，这钱都是给我孙子的，谁也别想拿走。”
红姐又说了几句，她死活不愿意。
狗蛋跳下来走到老太婆面前伸手说：“拿来。”
老太婆说：“我还不是为你了你？”
狗蛋的手没收回来。
老太婆瞪眼说：“大人的事你少管。”孙子的面子也不够。
秦淮说：“行了，又没多少钱，不至于，别和疯老婆子掰扯了。”
红姐垂头丧气地说：“秦淮，我只能以后慢慢还你了。”
“你能活着比啥都强，钱的事就别说了。”
回到店里，秦老汉听完红姐的事，呆了呆说：“这孩子，以后还有的苦吃。”
“等狗蛋长大点，就会明白红姐的难处吧？”
老汉叹了口气说：“他们家的男人，个个都是越长大越混蛋。”
这个答案出乎秦淮的预料。
这本修车铺虽然不起眼，认识的人在县里却都不含糊，这天下午有个人走过来，一看就是机关的，走过来问秦淮说：“秦师傅，想请你帮个忙行不行？”
秦淮一看不认识，奇怪地说：“我就是个修车的，能帮你什么？”
这个人递过来一个纸袋说：“你能的，小礼物你先拿着，不让你白跑。”
秦淮接过来一看，里面居然装着两条牡丹烟，还有两个红色的围巾，牡丹五毛钱一包，是县级干部的标配，公社干部标配的大前门三毛五一包。
秦淮紧紧拿着纸包却推辞说：“还是把话说清楚吧，帮不上你到时候再要回去，我就难看了。”
这人笑说：“我好赖也是农机公司的经理，还不至于那么没品，你认识物资局孙局长吧？”
物资局孙局长秦淮还真认识，他的车况不好，已经来修过好几次车，和秦淮很聊得来，秦淮好像也明白了这个人要做什么。
“认识，不过也只是认识而已，我是修车的，人家是大干部，我能帮你什么？”
“我们单位想盖宿舍楼，递上去的水泥黄沙红砖申请都被孙局长卡着，我想请你带个话，看他什么时候方便，请他吃个饭。”
秦淮说：“你这是在难为我，话我虽然可以带，不过人家领导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农机经理说：“成不成的都不怪你。”
就等你这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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