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相见的时候,她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暂不提凌乱不堪的头发,遍布她浑身上下的干泥也已经告诉我她曾经怎样求生。那件披在她身上显得太大的防雨斗篷上到处是破损,以及深深渗入其中的黑色血迹。
我看到她乘着本体跛行在军阵之中,似乎极目在大群联盟军之中寻找什么东西,稍稍费力地皱起眉,眯起眼睛细看。
她猛地想起什么似的,遣散了本体,手忙脚乱地戴上防雨斗篷的兜帽,遮住自己的头脸,低下头,尝试着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想云绫华应该没有看到我。
我命令埃雷拉龙驮着我向她走去。
她的身影不时消隐在体型庞大的联盟军索里安之后,不过有了埃雷拉的眼睛帮忙,我还是能看到那个在军阵中步行的不起眼影子。
我从快步前进的联盟军队列旁穿过,跟着她走向一处生长着马尾的水塘。
我看到她低身蹲在水塘边,用双手舀起水,抹向自己满是泥点和血迹的脸。
她的动作很快,很焦急,似乎有意和自己的脸过不去,滴滴水珠从她侧脸的发丝灌注而下,这样粗暴的洗法还是让很多污渍留在了她俏丽的面孔上。
我走近她,向她伸出手。
云绫华侧目望向我手中的手帕,下意识地要伸手接过,半个谢字已经从她口中冒出,但她带着感谢的微笑表情忽然凝固了。
“呜啊!”云绫华应激反应似的从地面一跃而起,“你,你不要看!”
她的反应让我不由得愣了愣神。
其实原因我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最大的问题居然出在我这。
她不希望被人看到灰头土脸的模样。
而我草率地将自己排除在“别人”之外。
现在伸出的手里握着的手帕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对不起。”我识趣地回过头。
云绫华沉默了片刻,“不要转过去啦,柯。”
“可你叫我不要看。”
“都已经被你看光了!现在多看几眼也没什么了!”
我只能老实回过头。
云轻轻咬着下唇,避开我的目光,她的尾巴不安地左右摇晃,酒红色的眼睛深深望向地面,而头冠的复杂变色则是我前所未见的。
我眼睁睁看着五秒之内头冠的颜色从红色变为橙色,再变为淡蓝色。
“帮我擦。”她抱起双手,伪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略把目光向我一瞥,随后又底气不足地缩了回去。
“我来?”
“你不擦就不原谅你!”云绫华的面颊冒出明显的绯红,她强装着凶狠瞪了我一眼,跺了两下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摊了摊手,走向前去,把手帕换到左手。
埃雷拉龙和西雅茨龙的爪子太尖锐,恐怕不如我的手指那么安全。
手指触碰到她的面颊的一瞬间,她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她的眉毛缺少勇气支撑地往下降了降,仿佛有些胆怯,不过同时她的嘴角又绽放出浅浅的笑意。
她远不只是一个可靠的“助手”,也不会永远都是亲和体贴的早熟模样。十六岁的青春年少带着羞涩、扭捏与再纯真不过的情感,与我的手指仅仅一布之隔。
现在我的任务只是帮她擦掉脸上的污渍。
虽然我的头脑很清醒,但我的手并不愿意听从脑的安排。
我不由自主地揉搓她细嫩的面颊。
“干嘛?”
“这一块挺好玩的。”
“比恐龙还好玩?”
“不相上下吧。”我呵呵一笑。
“你这种人,”云伪装出不屑,“活该孤独终老,和你的恐龙过一辈子去吧。”
你现在不也是恐龙吗。
她拼命压下嘴角的古怪表情也很可爱。
“辛苦你了,”我低声说道,“很累吧?伤口还痛吗?”
“安涅克特把我治好了,”云绫华轻轻摇头,“我很好,不用担心。”
“小心啊。”或许我应该老实对她说,我担心她,希望她不要老是去参加那么危险的任务。但考虑到她一定会反驳我,我就只能道一句无足轻重的小心。
“我会的。”云悄悄闭上眼睛,流露出惬意的神色。
我擦净了她面庞上的污泥,我用埃雷拉龙的爪子接过手帕,但我的左手仍然停留在她的脸庞,指腹悄悄摩挲她脸上的皮肤。
云绫华睁开眼睛,“擦好了?”
“好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手里的动作不是那么符合规范。
但她也没有反对。
我们彼此的眼睛近在咫尺,默默互相注视。
我的手继续往前伸,盖过她的耳朵,指尖轻轻触及她后脑的柔顺发丝。
她的目光略有躲闪,但并未退缩。
她紧张地抿起的嘴唇令我回忆起了些什么,如今情况并不像当时一样危急。
我能做些什么吗?
只是靠近她的唇,更深地拥抱她,确认那早已被我们默认的关系。
出乎我意料的是,云向我靠近了。
她的脸往前探出分毫的距离,仿佛犹豫了片刻。
随后,坚定地往前。
那温热、湿润、柔软的唇,似乎即将触及我,很快让我再次感受她的青春生命。
直到突然震动的对话机让我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一下子怔住。
这让我们猛地反应过来现在的状态,不由自主地各自后退一步,在心跳加速的同时避开对方的目光,“那个......”
“咳,嗯......”云绫华尴尬地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这......怎么说呢......有事要找我们,所以......”
“所,所以!以后再说吧!”云绫华提高声音,压过我的话头,突然转过身,“再见!”
她猛冲出马尾丛,一溜烟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只留下我一个在对话机的震动声中回味着刚才几乎就要达成的吻。
我接听了联盟军临时指挥部打来的电话,时间不允许拖延,我需要立即到位,给我军指明恰当的前进方向。
真是不合时宜的电话啊。
怪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互动居然让我们都不感觉意外了。
这样不太对。
这违背了我的方针,我应该永远保持冷静,独立思考,以大局为重,暂时抛弃幼稚的儿女情长......
当我在脑中频频劝说自己时,眼前浮现出的却是云绯红的脸庞。
或许我也不应该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人,我或许确实应该去享受?
在努力存活于这场战争的时候,我也应该去追求我想要的?
在乘着埃雷拉龙飞奔向指挥部的同时,混乱的思维就像打结的毛线团一样在我脑中翻滚,越是想理清就越是凌乱。
处男真是种可悲的生物啊。
如此容易就会陷入这种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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