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于苏婉清母妃的神经大多感到些许惊讶，可对于她的吩咐，吴信自是没有听从。
毕竟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能在如此随时暴毙的伤势下坚挺到现在，本就是靠着身躯中两道孤魂野鬼的支持。
所以，在两人催促之下，吴信很快便直接将梁望舒托起，背出了屋舍。
当然，这是在得到两魂的保证之下，才做出的行为。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托大，将梁望舒置于危险的境地。
而随着踏出屋舍不久。
背着梁望舒向着东门行进的吴信也很快的便撞见了前来搜寻的军兵。
一男人一女子，这在如今皇宫内显得清奇的组合，自是对于乱兵不必多言。
正所谓——“一见钟情，相见恨晚”。
一场鏖战顿时爆发。
一手托着后背的梁望舒，一手举着长剑的吴信在莫名力量的加持下，宛如战神。
数秒之内就连以残忍的手段连斩数人，把人从头到尾斩成两半，直惊的乱兵们昏头胡脑，慌乱的只顾着逃窜。
但这次，吴信却没有选择追杀，赶尽杀绝。
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东门奔走。
沿途的一切早已化为人间炼狱。
往昔高大的高楼玉宇，纷纷染上死寂的黑色，变成焦炭倾倒在地。
鲜血随处可见，尸首亦是如此。
可吴信却恍若未见，只是一味的往前走。
这个时候，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毕竟，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带起虚幻的色彩，扑朔迷离。
眼前也开始出现阵阵幻觉。
“呵…天下豪杰，不过胆小鼠辈。”
“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何妨？”
狂妄的声音落下，吴信看见了…
燃烧的城池。
哀嚎的百姓。
屠戮一切，掠夺一切的军队。
以及身处落幕之地，依旧怒目圆睁的将军。
愤怒、不甘各种各样的情绪流入心中。
唯独没有悔恨。
不，好像是有悔恨的。
不，那好像又不是悔恨…
是愧疚。
念及此处，吴信便听见了一声怒吼。
“孽徒！”
随后又看见了…
火红的大纛下，朱正须发暴起，满是愤怒，拔出利剑。
但自己却并没有勒停坐下的战马，只是挥舞着手中的长戟继续向前。
沿途朱正的亲卫人仰马翻。
战马嘶鸣，军兵哀嚎。
最后…
只剩下朱正强忍着眩晕，试图从平地上爬起的画面。
此时，他盔甲不整，头盔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斑白的两鬓散出，显得狼狈不堪。
却依旧对自己怒目圆睁，满怀杀意。
但自己依旧没有停下，而是不带丝毫犹豫的将武器挥舞了下去。
头颅飞起，鲜血四溅。
在这一刻，吴信看见了一幕幕温馨的画面。
“立诚…”
“立诚…”
一人倾囊相授，一人认真倾听。
余音未绝，欣慰的笑容中带着一种更深的感情，如待亲子。
但很快这些温馨的场景便消失了。
只余下了一声不知悲喜的长叹。
“师父…你不该挡在我的路上。”
叹息落下，吴信眼前便又换成了另外一种幻觉。
“本将德文皆薄，所求无非名利。”
“实所见皆寒，众人推毂，才求大义尔。”
随着一声叹息。
“飞将军万胜！！！”
“万胜！！！”
疾风鼓荡之间，无数旌旗飘荡，万胜之声四起，一名将军跨上战马，最后望了一眼自己曾经待了许久的营帐，便跨上战马决然踏上了征途。
心底的火焰，似乎在此刻映照在他的眼中。
他回想起了许多，吴信也看见了许多，很多模拟器中不显示的，也看不见的，就这样呈现在他的面前。
凉州寒冷，偶尔也有下雪天。
那对于本就饥饿的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将军每每出去执行巡逻军令的时候，总是能瞧见尸体。
可这次寒冬却不一样。
因为他瞧见了熟悉之人的尸体。
他是个纯朴的人，总是叫着军爷，每每见到他，知道他心善，总会求他要些干粮，将军不忍，就会予他少许。
但这次他死了。
过冬的粮被官吏抢走，自己藏着的粮又给了两个尚小的孩子。
最终饿死了，孩子也饿死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也许等雪再大些，这些人的尸体就会消失不见吧。
可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他们也是生命，渺小却依然奋力挣扎着生存的生命。
“兵者，不祥之器也。”
“刀，兵也。”
“倘若清水不再清，便以刀染血，终结一切不公。”
“万胜！！！”
跟随着刻有吴字的玄黑色的大纛旗，无数凉州人满腔热血，舍生忘死。
数月而起，占据司隶。
没人能阻拦。
胜利就在眼前，可却又被亲手打断。
欲望遮蔽了双眼，将军失去了信念。
徒留下茫然的支持者们，不知所措。
每个人都不知道路在何方，只能相信着将军再次指引道路。
但迟来的醒悟，又如何能再次腾飞？
昔日名满天下，今朝凋零落寂。
想守护的，早就面目全非，无声的尸体虽没有发出声音，但却足以让人悔恨，无颜再见。
最终，落幕已至。
“杀！！！”
双方鏖战从早至晚。
天空之上，繁星点点，一如既往，身边最后一名亲卫也倒伏于战场之上。
“将军。”“将军。”“将军。”
而将军最终也只是站着，环视着，回想着曾经与他们坐在地上随心所欲的畅谈未来，最后战至力竭。
……
幻觉渐渐远去。
当吴信清醒过来后，他已经站在了东门外，只差一步便能离开皇宫。
不过他并没有心急，只是静静的回想着刚刚所见的一切。
现在这些记忆正在脑中逐渐褪去，像是涂满了颜色的白纸，正在回归本来的颜色，不带一丝痕迹，缓慢而坚定。
这也使得吴信知道。
等他踏出皇宫，他有可能便会彻底遗忘，而那两位“自己”也会像模拟器说的那样，消失殆尽。
毕竟改变什么，总要付出代价。
可在离开的最后，吴信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询问出了一个好奇的问题：
“那么两位，我刚刚看见了你们的人生，总感觉你们都是充满悔恨的。”
“但像你们这么传奇的一生，总会有感到有开心的地方吧？”
“所以，在离别之前，能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让我知道你们感到最开心，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
“……”
面对吴信的发问，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异口异声。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我们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为了保护世界的和平…”）
【“其实是发现自己刚穿越的那天。”】
（“切，无聊，确实，我们都一样。”）
“是么，为什么呢？”
吴信再次询问，不过这次两魂再也没有回话，而吴信也没有在意。
因为就像“自己”说的那样——
他们都一样。
答案他心中已经很清楚了。
以我观史，故史皆着我。
以史观我，故不知何者为我。
千秋功过，黯然无闻，无论何种结局终究还是由自己创造的。
我不是任何人。
想到这，托背着依旧昏迷的梁望舒，吴信心怀感激的踏出了最后一步。
“谢谢。”
对此…
【“嗯。”】
（“真让人羡慕啊…还能继续征战下去的日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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