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十一月初，大地里下霜。
家里开始储冬菜，腌酸菜，腌咸菜。
今年家里种了十亩地的白菜，自家人有一亩地的菜就够吃的，剩下的要拉去市场卖掉。
为了能多卖一点钱，林大力与贾敏两个决定自己去县里卖。
比直接卖给菜贩子，一斤能多卖上二分钱。
九亩的菜，差上一两千块呢。
家里没有四轮车，只一架马车，为了能多装一点菜，把车边缘用高粱席子围得高高的。
一匹马拉不动，又把二叔家的马也借来。
两匹马拉着。
头天晚上把菜装好，码得实实的，半夜里二点钟就起床，吃饭，然后出发。
赶到早上五点钟左右能到县城，榆钱村在县城北，城里最大的菜市场在城南，得穿过县里，在早市开始之前，占上好位置。
八分钱一斤，一车菜，用不上七点钟就卖完了。
贾敏有眼力见儿，看着来买菜的大爷大妈有那岁数大的，两口子就让等等，给把菜送家去。
有的那家里住着五六层高，一买买百十棵大白菜，要是自己背，那肯定就放楼下，吃多少拿多少了。
一看给送到家，全都让背楼上。
林大力就一趟一趟的，分着三次给生背上楼。
不过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大部分都是，能给送到楼下就很满足了。
还有的看着像是退休老干部样的，人家也不说多给钱，但是会给拿点儿水果啊，或者送两瓶水啥的。
在那些年长的大爷大妈眼里，才三十五岁的林大力和三十三岁的贾敏，那真真就是孩子。
实诚肯干的孩子，总是招长辈疼的。
九亩地的白菜，卖了整半个月才算是卖完了。
天天进城嘛，顺便的，家里要用的零碎八碎的东西，贾敏捎带手的就给买回来了。
他们两口子起早去县里卖菜。
家里就四个闺女，肯定不能放心。
孩子爷爷就每天半夜过来，老人觉少，三点钟差不多也快起床了。
过来给炉子生火，炉子上烧热水，起来就有热水洗脸。
炕上再烧一把火，孩子们不用早上睡凉炕。顺便也把锅里的饭热上。孩子们起来，不用现做了。
天天如此，帮着看了大半个月的家。
贾敏心里能没数儿嘛。
卖完了菜，最后一天回来，除了油盐酱醋，大米白面那些日常用品，还买了十斤炉果，一箱桔子，半袋子苹果。
回来就都给公婆那边送去了。还留了半袋子白面半袋子大米。
隔天腌酸菜，林爷爷和二叔二婶都来帮忙。
“我说帮你腌上得了，你非不用。这得晚二十天能吃上酸菜，我看你这些天咋过？天天吃白菜炖土豆子？”
二婶一边干活一边埋怨贾敏，不让她帮着腌菜。
贾敏哈哈的笑，“我可信不着你，腌十回菜得烂八回。我家总共就留这几百颗菜，我禁不住你祸祸的。晚点儿怕啥呀，你那菜前二十天还坏不了，正好把我们几口人救济了。还省得你扔。”
说来也是挺有意思的，人各有一精，二婶子又精又灵又能干的人，就腌菜上，死活学不会。照着贾敏一步一步的跟着做，都不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腌酸菜，一缸里得烂半缸。腌咸蛋，黄儿必得腌成黑色。腌咸菜，总是水唧唧的，不脆生。
往年只要贾敏有空，都是她去后院给腌。
今年这是没空出来时间。
她是亲嫂子，这么开玩笑，二婶子也不生气，就是闹几句拉倒。
下一场雪，冬天就算是彻底来了。
北方的冬天叫猫冬。
外面太冷了，人都在屋子里待着，才有了这个词。
但实际上，活儿还挺多的。
地里没活儿了，贾敏这才有空干家里的活计。
大扫除，换衣被褥。一年换洗两次，冬天一次，夏天一次，这是必须的。
还有做鞋，孩子们脚长得快，鞋都只能穿一季。一年两双单鞋，一双薄棉鞋，一双厚棉鞋。一个孩子就是四双。四个孩子就是十六双。
再加两个大人一年也得三到四双。
二十多双鞋，这一个冬天都得做出来。
还有毛衣毛裤，换下来的，小的得拆了，加线再织大一号的，来年开春好穿。
还得包豆包，能冻上了就开始包，一整个冬天的豆包都得包上。
贾敏在家里忙这些，林大力也不闲着。
别家的男人，冬天干完家里的零活儿，下午或者吃完两顿饭的下晌饭，就去打个水浒牌，或是玩扑克打红十。
他是不去的。输上块八毛钱的，能心疼死。
还不如干活呢。
去粮库，扛大包。二百斤的麻袋，一麻袋一毛钱，他一天能扛三百袋子。
可那个活儿不是每天都有。
闲下来的时候，就骑上自行车，去江边氽冰窟窿打渔。
这时候的江里，没啥污染，鱼多得很。
只要不懒，家里天天都有鱼吃。
还吃不完。
攒上几天，去粮库的时候，把鱼往食堂一送，食堂里都收呢。
一冬天都收鱼，食堂吃不完的，过年给员工发福利。
“你们可得好好念书啊，看看人家那上班的人，多好。一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就在办公室那么坐着，动动笔杆子，钱就来了。挣得多，福利又好……”
快要期末考试了，一家子坐在一起唠嗑，主要是当爹妈的，想给孩子再拧上一把弦，马上考试了，临阵磨枪也好，得好好考啊。
除了旧话重提，强调了一遍，考双百了有文具盒，林大力又念叨起在粮库看到的那些坐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语气里满满都羡慕。
黛玉现在已经很习惯村子里的生活。
小玉的身体杠杠滴。火力壮得很。
大冬天的，穿着棉袄棉裤，外面就套一个绒的外衣外裤，出门围一个线的围巾，带个手捂子，一点儿不觉得冷。
在外面跑两圈儿，就是一身的汗。
冬天她都不想法子逃体育课了。
因为冬天的体育课，不能站着。跑完两圈，就自由活动。
要到踢毽子，要么踢布口袋。
挺好玩儿的。
她可喜欢呢。
反而是每天上午的第四节课，不好过。
她跟虎子靠在炉子边上坐，那炉子就是用砖搭个圆筒，上面扣个大铁锅。第四节课，同学们带的饭盒都放在炉子上热。
满教室都是饭香味儿。
勾得人直咽口水，都不能专心听课了。
有时候，还有人带韭菜馅的饺子或是韭菜盒子，那个味儿更重。
折磨人呀。
好容易盼到了学期末，终于要考试了。
考完试就能放寒假，能放八十天呢。
可以在家里窝着了。
虽然外面没有很冷，出去玩儿也挺意思。
但是她更在待在热炕头看书。
要是再有烤土豆和烤地瓜当零食的话。
嘿嘿，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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