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雨城内，御卫队屯所。
夜风换上了那套熟悉的白色军装后，走出更衣的房间，看向了门外那些熟悉的御卫们。
“夜风大人，看来看去，您还是穿这身衣服最适合。”一名御卫笑着对夜风说，一旁的另外一名御卫赶紧反驳道：“嘘！别瞎说，夜风大人现在是际氏一族的族长，我们说话要注意分寸。”
夜风笑了，说：“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一起共事过的兄弟，没有什么该不该说的。对了，夜空呢？”
“泠天队长不在，副官不放心，自己给自己排了满班，每日都陪着陛下，今日也是。”一名御卫回答。
夜风点了点头，说：“也罢，那我先去了。”
“是！大人。”
夜风带上了三名御卫，驾车到了伯曼神殿，自他接任族长之后，为了不暴露伯曼神殿外那翻天覆地的变化，夜风需要定期穿着御卫队队服去探望妹妹夜莺，来周全这个巨大的谎言。
他刚走进伯曼神殿就见到朝着他匆忙跑来的夜莺，她笑了起来，用那好听的声音喊道：“哥哥！”
夜风笑了，走到她跟前，帮她理好跑乱的灰发问：“怎么跑得这么急？”
“我好久没见到哥哥了，听神官说你来了，就赶紧跑过来。”看到夜风瘦了一些，夜莺皱起了眉头问，“哥哥，你怎么瘦了？”
夜风仍是笑着，摇摇头说：“我不碍事，只是最近队里比较忙。”
“是么？那哥哥也要注意身体。那陛下呢？伯曼神殿好久没有祭祀了，我也许久没有见到陛下，不知道陛下如何？”
夜莺所说的陛下指的是诺嘉贺武，对于她而言，她还活在那个诺嘉贺武仍在世的世界。
夜风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扬起了笑容说：“神像没了，陛下也希望能让神礼从简，所以减少了祭祀，只要伯曼神殿有莺莺在，神明一定会觉得我们万亭人很虔诚。”
“是么？可是我有点担心陛下……哥哥也这么忙，陛下也是，殿下，小空他们一定也都很忙吧？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夜风愣了一下，没想到夜莺还是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不能让她察觉，夜风扬起更灿烂的笑容说：“又胡思乱想了，莺莺。大家都好好的，只不过最近的确都忙，哥哥也很久没来看你，抱歉……你可会怪哥哥？”
夜莺用力摇着头，笑着对夜风说：“我知道哥哥很忙，只要偶尔能见到哥哥就好！对了，父亲最近可有来信？”
听到父亲两个字，夜风恍若隔世，他仍带着笑容，说：“嗯，前段时间来信了，让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父亲身体可好，路上可一切平安？”
“你放心，父亲都好，他挂念你，哥哥也挂念你，哥哥没有来看你的日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好么？”
夜莺点了点头，仍是那样笑着，说：“哥哥放心，我这里一切都好。”
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夜风，夜莺拉着夜风的手到神殿内说了许久的话，还给他喂了不少神殿内的美食，过了两三个小时才送走了夜风。
离开伯曼神殿后，夜风心里挂着夜莺察觉不对一事，他回到了御卫队，换回了族长服制的瑶装，正准备离开矢雨城回皓月城时，他改变了主意，对手下的侍从命道：“去帮我通传一声，我有事求见陛下。”
“是。”
侍从赶紧去了，夜风就在车内等着。等到一段时间后侍从跑着回来了，对夜风说：“陛下说，让您到心胜宫前的花园等她。”
“心胜宫前的花园？”夜风有些疑惑，羽阳为何不在她一向在的叶归殿偏殿见他？
“是，族长大人您先过去吧。”
“嗯。”夜风答应道，启程朝羽阳所说的花园而去。
这里平日并无人来，夜风在矢雨城内做了多年御卫，来过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处花园原是让君王能有一处休闲的去处，但乐希与贺武皆是一头埋进公务里的人，这里虽然有工匠细心打点，却总是无人欣赏。
夜风到了，走进这个花园后他有些吃惊，这里养着的植物比起从前多了不少，且被人细心呵护着，长势都还不错。正是春日里花开得最盛的时节，眼前的群花让夜风的心也静下了不少，他走在花园中，细细看着那些盛放着的花儿与被人精心打理的植株，不知不觉嘴角扬起了笑容，心中也甚是舒畅。
“你也喜欢花，是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而来，夜风回过头来，看到羽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正看着他。
夜风也笑了，他说：“陛下刚刚说的那句话，仿佛是臣第一次见到您时，与您说的第一句话。”
“嗯，你还记得。”羽阳走近到他跟前，说，“叫我羽阳就可以了，这里没有别人，若我能短暂解脱女王的担子，与好友说说话，那会是我今日里一件开心的事。”
夜风看着她那样好看的淡淡笑容，望着她的面庞，一下子突然忘了要如何回复她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见夜风看着自己发了呆，羽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夜风这才回过神来，匆忙颔首说：“抱歉……我……”
“你还没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羽阳问。
夜风忙整理语言，恭敬地说：“刚刚臣……刚刚我去看了夜莺，她好像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其他事情倒是能瞒住，但先王殡天一事……怕是要找个借口与她说明才好。”
“她发觉了什么？”
“莺莺说，似乎很久没有祭祀，很久没看到先王，觉得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羽阳轻叹一口气说：“果然，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我如此将她困在伯曼神殿中，瞒着她那些真相，何尝不像夫人把我困在年平岛上呢……”
夜风从未见过羽阳在他面前谈论夫人的负面，他只能说道：“夫人也是为了你好，她……”
“我知道的，夜风。”羽阳打断了他的话，望着他，那样的眼神里仍带着君王的威严，“她的事，我自有分寸。”
“是……”
一瞬间的严肃之后，羽阳仍是笑了，她把目光放向了那些花儿，说：“你刚刚看的那几盆芍药花，是我请教园艺匠自己栽培的，还未到开花的时间，但我学着你的样子试了木灵力，催开了它们，今日听到你要来见我，我便想着让你看看我的花园。”
夜风环顾四周，说：“很是好看，比我们伏芝一族的花圃种得还好。”
“不过是园艺匠的功劳罢了，我平时忙，极偶尔能来动手整理一下，也就自己动手种了几盆，让你看笑话了。”
“不，不是……”夜风看向了羽阳，说，“不管这座花园如何，我觉得更珍贵的是你想与我分享的这份心情。谢谢你……羽阳。”
羽阳侧过头去，看着他，脸上仍是那样好看的笑容，她上前走到一盆芍药花前，用一旁的花剪剪下了一支未绽放花儿的枝条递给他，说：“若你也喜欢芍药，那就放在皓月城里种下吧，听园艺匠说的，似乎还要让它生根，我不太懂，但你应该知道。”
夜风接过了那细细的一支未开花的枝条，珍惜地抓在手中，他笑了，对她说：“如此，我看不到你的日子里，也有这朵花可以看了。”
羽阳微微歪过了脑袋，说：“我就在这矢雨城中，你要见我，直接来就是了。”
夜风愣住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还不能理解，在羽阳的面前他仍是那样自卑，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被羽阳喜欢。可如今，他似乎也能感受到羽阳对他的接纳。
“嗯，一定。”夜风轻声答应。
羽阳回以他一份笑容，随后她便拿着剪子开始修剪花园里的花枝，边说道：“我们也不能再继续瞒着夜莺了，我们需要告诉她先王与苍月已经过世的事实，但不能告诉她苍月是谁，更不能提到战争一事。她说的对，若是太久没有祭祀，不仅是她会怀疑，民众也会怀疑我的虔诚。虽然我不信神，但我名义上是神明的使者，是神选中的女王，我若不敬神，这个国家便难以维系。”
“还是你想得周到。”夜风说。
“其实你们早已经想到，只是不敢提罢了。”羽阳剪下了一支窜起的茉莉花枝，放在一旁，说，“当了女王才知道，真话与谏言是如此珍贵。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大胆地告诉我我所忽略的事情。”
夜风勉强一笑，说：“我原以为泠天在你身边，自然会提醒你……”
听到夜风提起泠天，羽阳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呆呆望着眼前那被剪断的花枝，脸色挡不住地沉了下来。
夜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到此时才知道，羽阳和泠天之间已经改变了一些什么。
而后，羽阳淡淡一笑，继续修剪手中的枝条，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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