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壮士，你能先给小姐与我松绑吗？”
诗环直到刚才听到男人说与姨娘子是相识的，甚至还知道五皇子殿下，悬在脖颈的心才算落回到了肚中。
一放松顿时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见小姐与自己还被捆着，此刻自家小姐一副沉思模样，于是她赶忙开口让男人松开自己二人。
男人脸上闪过一阵窘色，轻咳一声起身再次拿出匕首。
“江簌与五殿下离去，我留在此地窖中，突然听到庵里又有了动静，以为是始作俑者回来察看，才去设下陷阱之处守着，没想到失误逮住了你们......”
他先割开了沈蒹霜的绳子，虽没能看到他的表情，但语气里还是有些不自然的：“毕竟据我多年的经验，行凶者往往是第一个会返回作案现场的，因为他要第一个享受自己作恶的快感。”
说完，他又转身帮诗环解开绳子。
诗环这时再看到那锋利的刀刃才觉后怕，当男人走近她身旁割开绳子时，那股压迫感让她都有窒息，也不知道刚才哪里生出的那般勇气，敢与这中年男人‘叫嚣’。
沈蒹霜也活动着刚刚松绑的手腕，冲着诗环露出一个赞赏神色，随后看向又虚弱坐下的男人：“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男人表情古怪了一瞬，然后开口：“叫我吴大叔就好了，我随母姓。”
沈蒹霜听到男人语气中带了些怨气，而且他为李嘉芝的兄长却改了自己的姓氏，相信这其中定有些缘故是自己不知道的。
“吴大叔，不知道您一直在何处生活？又是如何被我姨母寻到的？”
沈蒹霜知道此时不是离开的时机，毕竟与姨母、祝霖多日未见，现下已无危险，不若暂时留在这里，待到几人见面后反而能更好的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所以她干脆决定将心中的疑问都问个明白。
吴大叔身上应该也是有伤，但沈蒹霜与诗环无法看出他伤在何处，可觉着他的气色的确更加差了几分。
他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某处，浑身散发出些许的惆怅，那像是一种参天大树逐渐枯萎的无力感，让人看上去也觉绝望。
“我......曾以为自己已经没了所有亲人，孤零零地留在人世间。”吴大叔的声音里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可就是听上去有浓浓的悲伤。
“那年，我在边境从军七载，终于成了藩兵中统领五队的阵长，终觉得能够证明父亲一生都是错判，对我不公，更是愧对了母亲......”
“用了兵假，我日夜赶路地往故乡奔去，那时真的不知道何为疲惫啊，硬是跑死了一匹战马.....可待我回到镇子，却发现生活了十几年的宅子已经沦为废墟，打听后才知道竟是一场火烧死了我所有的亲人......”
他的脸在摇晃的烛火下显得更加沧桑，一旁诗环甚至听的入迷了，心都揪了起来。
“我去了镇子里为李家所有人埋葬的坟地，看着那一座座坟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去面对。”
“在战场那么多年，早也见惯了生死，饶是敌国年幼的稚童也有不少死在我的长枪下......但那一刻我的麻木让我害怕又无助，我想着啊，若是没有从军或许也是死在了大火中，但却又仿佛不如跟着所有亲人离去才更得解脱......”
吴大叔像是在思考一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他看向沈蒹霜：“福祸相依，丫头片子，你说这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呢？”
沈蒹霜知道吴大叔不是真的向自己发问，只是又沉浸在了当初的情绪之中。
“逃兵是万万不能当的，我已经没了亲人，那些亲手被我带起来的新兵蛋子与多年的老兵们已经像是我的亲人了，所以我在坟前跪了一天一夜后，离开了镇子，回到了军队中，成了一名没了血泪得杀人兵器。”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很快，我被将军看中，从统领五队到了十队，最后竟是要封我为副将。”
“可一切变故就是那时开始的，副将已是边陲藩兵中职位较高的了，需要向上请命，当我带领的十几队士兵们与我同庆，等待封副将的军令传回之夜，却没有等到报喜的骏马，等来的反而是一场夜袭......”
吴大叔似是很不想回忆这段记忆，但他却有着不得不讲与沈蒹霜听的理由。
“那夜我又死了无数的亲人，不少人拼死与我一同反抗，可我敏锐的感知到那场夜袭是冲我而来，因为只要我在地方就会有密集的箭雨与成群的刺客涌来。”
他的拳头渐渐握紧：“看着那么多的兄弟死在我的面前，我只能先一步离开军营，骑上马尽量跑到足够远的地方，这一跑一躲就是三天三夜......”
“最后，我甩开了追击的敌人，又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躲了两日，确定了再无敌军，才再次返回之前的部队。”
话到这里，吴大叔的眼里竟已经布满血丝，马上就要沁出血一般的感觉：“我之前带领的十五队兵营，几日光景后就成了废墟，那血把土都浸透了......人间炼狱再一次让我经历一遍......”
“我以为自己是什么煞星转世，克父克母，克尽身边所有人，如果是这样，最该死的不是我才对吗？”
吴大叔自嘲一笑，长舒一口气，缓和了心神：“我疯了一样，在尸体中挨个查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死状凄惨，我只为了在里面找一个希望与一个真相......”
“果然，我在层层的尸山角落，找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兄弟，曾是我身旁的亲卫。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是京城来的人，勾结了敌国，设下此局，要置我于死地。我满心的疑惑与愤怒，我在边境奋勇杀敌，从未得罪过京城的权贵，为何他们要如此对我？”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
沈蒹霜听着，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她并未打断吴大叔，只是静静地听着。
“后来，我安葬了兄弟们，发誓一定要找出真相，为他们报仇。我隐姓埋名，一边躲藏，一边试图调查真相。”
吴大叔继续说道。
“但一切信息都似是戛然而止，虽知道上京城来人杀了我们整个兵营，可我无论怎么查，都找不到最终的脉络......”
“就在我几乎陷入绝境之时，我遇到了一人，名曰‘南宫梵若’......”吴大叔的声音有些沙哑，长时间的讲述让他疲惫不堪。
“南宫梵若！”
沈蒹霜十分意外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李嘉芝的情郎真是无孔不入，无形之中，为她似做了数不清的事情。
吴大叔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看来江簌什么都告诉你了，可惜我没能将他抓住......”
“那南宫梵若心思深沉，话术了得，我结识他之时，他是一名云游四海的道士装扮，直言能看透我心中的执念与仇恨，说可助我化解。我本就已在崩溃边缘，听闻他这般言语，便鬼使神差地信了他几分。” 吴大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
“随后，我就跟着他开始在边境四处生活，此人本事了得且学识渊博，在任一处都能融入其内，甚至被各处最高权力者都封为上宾。”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南宫梵若突然与我坦白他是昭国之人，问我愿不愿与他回昭国修行，为无数因我而去的灵魂日日祝祷......”
吴大叔想起南宫梵若仍觉可怕，那人接触自己良久，竟只为了灭了自己心中的火焰，想要彻底从思想控制了自己。
“我万念俱灰，又对他有了信任，于是答应与他去到昭国，了却此残生.....”
吴大叔这时候声音里又来了力气，声量陡然大了几分：“也是上天注定如此安排，这南宫梵若带我返回昭国的路上，竟遇到了他的旧部，哪怕两人伪装的再精妙，从军近十五载的我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所以，我立刻猜测这南宫梵若或不是单纯的道士，是夜，我趁南宫梵若旧部不备，偷偷绑了他准备逼供询问，没想到南宫梵若却识破，当场就杀了他......”
“这人竟也是武功高手，只言说一句：‘那夜就该让我与军中的兄弟们们一同上路！’后，立刻就要动手要了我的性命......”
“是你姨母江簌，她早就暗中派人跟踪我们，看南宫梵若动手，立刻带领一众人将我从南宫梵若的手中解救了出来。”吴大叔的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后来，江簌将一切真相告知于我，原来一切的根源，从始至终都是那李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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