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踏入殿内,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座位,。他没说话,只任由内侍引着往后殿更衣,心里不知转着什么念头,指尖偶尔摩挲着衣料上的暗纹,神色难辨。
待他换了常服出来,承运殿外早已列好了队列,鸿胪寺官员捧着朝笏,立在殿阶旁。“恭迎皇帝陛下升殿!” 唱喏声穿透殿宇,诸王与留守的官员齐刷刷屈膝下跪,衣摆扫过青砖的 “沙沙” 声,在殿内显得格外庄重。
礼毕起身,田春上前一步,扬声唱道:“传鲁府诸王觐见!山东衙门官员,退下!”
地方官们忙躬身行礼,绯青朝服的身影依次退出殿外,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目光缓缓扫过诸王,晨光照在他衣摆的暗纹上,添了几分沉静:“都近前来些,朕有话问你们。”
东阿王朱当滰道:“陛下垂询,臣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厚照对着田春道:“赐座。”
小太监们早搬来十二张素木小凳,诸王谢恩后依次坐下,却没谁敢坐实,钜野王只沾了凳角,拐杖斜倚在腿边,咳嗽时尽量压低声音;朱健杫则始终垂着头,目光落在孝服的针脚处,没敢抬眼瞧案后的朱厚照。
朱厚照端过旁边递来的茶水,抿了口才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召你们来,不是为追责,是瞧着鲁府刚经了整顿,想问问你们近来封地诸事,可有难处。”
这话一出,紧张气儿松了些。钜野王先躬身回话,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回陛下,自前番整顿后,封地田亩都按例清丈入册,百姓们领回了原田,倒比先前安稳。臣…… 臣偶感风寒,府中诸事有长史打理,无甚难处。” 说罢又忍不住咳了两声,忙用帕子掩住。
朱厚照目光落在他的帕子上,眉头微蹙:“既染疾,便该好生将养,不必强撑着来。回头让太医院派个医官去你府里,好好调理。”
钜野王闻言又惊又喜,忙起身叩谢:“臣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抬手让他坐下,目光转向朱健杫和朱观熑:“尔辈怎么不是王袍?”
朱观熑道:“臣父安丘端惠王薨后,朝廷一直未册封。臣以世子暂时主持府事。”
朱健杫则道:“臣父阳信安僖王去年薨逝,臣在孝期,还未请旨袭爵。”
朱厚照便点点头道:“原不该召你们奔波,只是鲁府宗室议事,少不得诸王府的人来。自鲁庄王薨逝,鲁世子先与王薨逝,唯有世孙朱观??,可是其年幼,无法理事,才有此祸事。只是诸臣屡屡劝谏,要从诸王之中择一贤者居鲁府,不知你们二人认为谁可以居住鲁府?”
二人闻言心中暗道:“我倒是想举荐自己,你给么?再说你真给我们,我们敢要么?现在鲁府都只剩一个空壳子了。”于是纷纷道:“唯陛下命。”
过了片刻,朱厚照才缓了语气:“你们都是太祖血脉,朕念着宗室情分,才有此问,莫疑朕心。”
话音刚落,二人仍是异口同声道:“臣实不知。”
朱厚照于是道:“前番鲁府有人私占民田、擅调护卫,坏的不只是国法,更是宗室的名声。朕处置那些人,不是要苛待宗室,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咱们大明的宗室,得守国法、知民艰 —— 你们住的王府、用的俸禄,都来自百姓,若连田亩都要侵占,岂不让百姓寒心?朕所以才会处置,既然你们见外,不肯实说。那你们都回去写奏本来,可以举荐,也可自荐。”
诸王忙齐齐起身躬身,声音比来时稳了些:“臣等遵旨。”
朱厚照点点头,便道:“退下吧”
诸王谢恩后依次退出,钜野王走时,一小太监想扶他,他却摆了摆手,自己拄着拐杖,脚步竟比来时稳了些。陛下没提半句前番的过错,还惦记着他的病,这份体面,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大半。朱健杫跟在后面,走出堂门时悄悄抬眼,见晨光已透过窗棂照进来,暖融融的,心里的紧张也散了些。
待堂内只剩朱厚照和侍立的田春,田春才轻声道:“主子爷这般处置,既显了威严,又给了宗室体面,诸王定能明白陛下的心意。”
听田春说完,朱厚照忽然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带着点浅淡的笑意:“我的心意是什么?你倒说说。”
田春忙躬身垂首,墨色太监袍的衣角蹭过青砖,声音压得更低:“奴婢是笨人,只瞧着陛下处置鲁府诸王时,既没苛责,也没纵容,却让诸王都收了心思,至于更深的心意,奴婢猜不透。” 他这话说得谨慎,既没故作聪明,也没显得愚钝,刚好卡在分寸上。
朱厚照笑了笑,没再追问,刚要端茶,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轻唱:“乔宇、王宪、夏言、何孟春乞见陛下 。”
“传。” 朱厚照放下茶碗。
不多时,四人并肩而入,行至御前,齐齐躬身:“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 朱厚照抬了抬手,目光扫过四人,“山东境内,可有值得举荐的良官?”
夏言闻言,率先上前半步,展开手里的文书,声音清亮:“回陛下,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常道督运有功,可赉彩帛羊酒。”
“准。” 朱厚照点头,语气干脆,没半分犹豫,又转而问道:“先前在城外见的邬佑,此刻在何处?”
王宪忙回话:“回陛下,邬佑仍在殿外候旨,专等陛下吩咐。”
朱厚照指尖顿了顿,目光望向殿外,像是在回想邬佑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道:“我瞧此人举止沉稳,且是将门之后,练兵想来是有章法的。若调他去京师武学任职,教授子弟骑射兵法,你们觉得如何?”
王宪心里一动,指尖悄悄捏了捏朝服下摆 ,京师武学是培养武官的要紧地方,邬佑从地方都司调去那里,分明是要重用!他忙躬身道:“陛下圣明!邬佑有实战经验,又懂军纪,去京师武学任教,定能教出些好苗子,比寻常只懂书本的官员合用得多。”
乔宇、夏言、何孟春也齐齐颔首,乔宇补充道:“陛下慧眼识才,邬佑若能去京师武学,既能发挥其长,也能让武学多些务实之风,实属妥当。”
朱厚照笑了笑,目光落在四人身上:“正巧,主管京师武学的几位大臣都在。待会儿你们便去殿外,考校邬佑一番,不必太苛责,瞧瞧他对练兵之法、兵法要义的见解便好,若真合心意,便拟旨调任吧。”
“臣等遵旨!” 四人躬身应下,心里都明白了,陛下这是要亲自拔擢良将,既给了邬佑机会,也让他们这些大臣参与考校,显见得对京师武学的事格外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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