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药庐以后修善回到了城镇，只是如今的修善再不能踏空而行，只能一步一步的往西走，袈裟不似当年那件袈裟，修善也不似刚下山的修善。
没了内力的支撑，修善走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休息，而且此时正值寒冬，修善穿的单薄，赶路的速度愈发缓慢。
若不是身上穿着的玄元甲能稍稍抵御风雪带来的寒冷，修善别说赶路了，不冻死在路上就不错了。
这天修善行走在城内，街道上没多少行人，各大店铺也基本都是闭门状态。修善想化缘都没地儿可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快要出城时他迎面遇上了一个乞丐，修善有意避让，奈何对方不仅不走反而处处和他作对，就要挡着他的前进。
修善无奈，只能开口解释：“施主勿怪，小僧亦是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施舍！”
“你是万法寺的人？”那乞丐语出惊人。
简单打量了一下对方，这乞丐手持长棍穿着带补丁粗布麻衣，浑身上下不仅脏而且臭，连头发都拧在了一起，一看就是几个月没有清洗过的状态。
也就是修善不介意，换做是别人只怕避而不急，这样的人怎么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来历？莫非眼前的这位是个隐居尘世的高人？
此时的袈裟和普通袈裟区别不大，修善也和寻常和尚没什么两样，失去武功的修善更感受不到对方的实力，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前辈是？”修善行礼问道。
“前辈？倒是稀奇，一个半死不活的乞丐居然也能被人叫做前辈！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万法寺的人？”那乞丐上下打量着修善，整个人拄着棍子歪歪扭扭的。
“是！”
得到修善确切的回答后，那乞丐面露疑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修善！”修善自己都糊里糊涂的，头一回见面能有什么印象？
谁知那乞丐听说了修善的名字后异常激动，他伸手抓住了修善的手腕，只一下修善白皙的手腕就变成了黑色。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遇到自家人，众师兄弟中好像没你这么号人物，我猜猜看，你可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修善闻言大为震惊，下山这么久，别人口中万法寺的人那都是了不得人物，他自己见到的也一样，即便是最初遇见的那位不懂武功的修宁那也有一手高超的厨艺。
面前的这位居然也是自己的师兄，怎么落魄成了这副模样，倒不是修善嫌弃、看不起乞丐，否则先前人家抓他的手他就挣脱开来。
他只是想不到世人口中高高在上的万法寺怎么会出这么个人，这前后落差也太大了！
“修善拜见师兄！只是师兄你这...怎得这副模样？”修善面色不怎么自然。
“自家人，行什么礼？小师弟，有空吗，陪我玩两局！”那乞丐师兄拉着修善就要走，修善不理解，随反拉住了对方，问道：
“师兄，你先解释清楚，还有你要我陪你玩什么？”
见修善不肯挪步，那乞丐师兄暂时压制了自己的激动，解释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解释给你听，不过我解释完以后你可得陪我来上两局！”
“我排行七十二，师父赐我法号修渡，传我不世神功，不过我至今也没能参悟功法。二师兄说我需得行遍天下，若有朝一日赌赢了，功法自然也就成了！”
“二师兄他们给你的任务就是这个？没有别的？师兄你不需要像我一样打败其他人吗？”
修善听不明白，什么叫赌赢了，谁家练功是用赌的？不都是靠刻苦修炼得来的吗，若没有好的底子，即便有好的机缘也轮不到你。
武道一途靠的不就是这个，当然极个别天资罕见的人也有，但那种人多少年才出一个，大部分人还得靠后天的练习。
“怎么没听明白吗？师兄我的功法就跟赌有关，赌什么都行！”修渡指了天空，指了大地，又指了指光秃秃的大树，说，
“明天是阴天还是雪天，地下的蚂蚁会不会离开洞穴出来觅食，那颗树几月长处第一片嫩芽！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能拿来赌博的，所以整个天下都是我的道，可我始终参悟不透！”
“自记事起，我一直在赌，但从来没赢过，一次，都没有！只要能赢上那么一次，我就可以神功大成，按照师兄们的要求，赢上一回我就可以回去了！”
修渡解释了老半天，但修善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修渡讲话有点像疯子，实在叫人理解不透。
“师兄，这真是师父师兄们的交代吗？我...”
修善想说却没能说出后，因为修渡的眼神变得锐利，他盯着修善厉声道：“难不成我还能记错？肯定不会错的，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一次都赢不了？”
“这是师父和师兄对我的考验！我赌输了我的袈裟，赌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我不能停下！我还有什么可以赌？我还有人生，我将我的人生也赌上了，终有一天我会赢的！”
修渡有些疯狂，像是丧失了心智的疯子，可他偏偏又一眼认出了修善来自万法寺。他整个人好似沉沦清醒和混沌之间，除了赌博只有万法寺能让他清醒片刻。
“小师弟，天太冷了，街上的人都躲起来了，没有人和我赌，你快快和为兄来上两局！”
正说着，修渡从怀中掏出了两个骰盅，修善哪里懂这些东西，但眼下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刚刚修渡那眼神就跟要杀人似的，修善生怕自己不跟他赌他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修善学着修渡的样子摇了摇手中的骰盅，只见修善这边是三个六，修渡那边则是三个一，这俩人的点数一个天一个地，根本就比不了。
“师兄这算...”
“你赢了，再来，再来！”
一连比了十轮，修善全都以绝对优势胜出，修渡的点数连修善的一半都未曾达到过，可以说是输的一败涂地。
“再来一把，最后一把！”修渡开始摇晃骰盅。
“够了！”修善抓住了修渡的手，一脚踢翻了骰盅，后者瞬间起身怒视着他，从下山之日起，修善遇到了不少同门，这是第一个对他发狠的师兄。
“师兄，你要赌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赢一把就成！刚刚你不是说你要击败五位同门吗，我这关算你过了，我赢不了你！”
“明天可以是阴天，可以是雪天，也可以早上是阴天，下午是雪天！只要你还愿意赌，就永远不会停下来！”修善大吼说，
“怎么才算赢？赢了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哪怕你赢尽天下人，可刚出生的孩子呢？未来呢？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在修善的认知中，师兄们的任务不会这么无厘头，他认为或许是师父师兄们想要让眼前的修渡通过赌博看透些什么，从而脱离赌海达到心境上的提升。
奈何修渡的心思全在“赢一把”这三个字上，执着于某个字眼，只会越陷越深，再加上修渡确实没赢过，直接就成了死循环。
“若师兄你的命运就是逢赌必输，又当如何？难不成你也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不然呢？”修渡一愣，呆滞地看着修善。
“你有没有和自己赌过，有没有赢过自己，有没有...”
修善话还没说完，修渡就疯了，他到处乱窜，口中大喊道：“和自己赌，可以吗？不可以，赌博至少也该有两个人！好像也不是不行，可跟自己赌，赌什么呢，胜负如何评判，该用什么做赌注？”
修渡就这样在风雪中晃悠，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搞得修善有些不知所措。别的不说，修渡的精神状态真的像个疯子，不，他就是个疯子。
有人痴迷金银，有人痴迷权力，而修渡则痴迷于“赢一把”，修善不在乎这些，所以从未受困其中，他也不理解，修渡为什么走不出来。
“回山以后得好好问问师兄们，活活逼疯了一个人，有什么意义呢？”
修善念了句阿弥陀佛，再次踏上了回山的征途，或许只有师父和师兄才能解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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