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遥那自我毁灭式的攻击和系统意志的正面碰撞中，他们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个蓝色的奇异空间。只有数据流无声滑过的细微嗡鸣。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极致的恐怖和……难以理解的震撼之中。
陆遥……死了？
那个曾经的队友，后来的“背叛者”，系统的执行者……就在他们眼前，用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将自己化作了阻挡系统、保护他们的……盾牌？
这巨大的反转，这突如其来的牺牲，让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辛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尤其是右手手指，那根重新浮现又濒临断裂的牵机线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但他顾不上这些，陆遥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如同定格的照片，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那眼神里的内容太多，太沉重。
他为什么会那样看自己？
他最后……是想说什么？
“他……”江知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为什么？”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陆遥不是来“重置”他们的吗？他不是系统的忠实走狗吗？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会选择自毁来保护他们？甚至不惜正面硬撼系统的意志？
方奕缓缓站起身，走到辛容身边，沉默地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他的目光同样复杂，看着之前爆炸发生的方向——虽然那里现在只有流动的蓝色数据。
“他骗了所有人。”方奕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个已逝敌人的复杂情绪，“他加入系统，或许……从来就不是为了效忠。”
舒游勉强理顺了呼吸，接口道，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分析者的冷静：“他的‘追击’，他的‘引导’，甚至他最后的‘攻击’……可能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就是为了将系统的力量引导到那个‘最初之地’，利用那个蓝色光点……以及他自身作为‘执行者’携带的庞大能量，制造一场足以暂时干扰甚至重创系统本体的爆炸，为我们创造逃脱的机会。”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却让众人感到更加窒息。陆遥究竟背负了什么？他筹划了多久？他是否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最后……看了你一眼。”方奕低头，看向脸色苍白的辛容，语气肯定。
辛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那个复杂的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现。与此同时，一些早已被遗忘的、属于失忆前与陆遥相处的片段，夹杂着陆遥后来那些冰冷又似乎暗藏机锋的话语，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在他耳边嗡嗡回响——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副本休息区，陆遥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辛容，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歪路，你会把我拉回来吗？”
在他失忆后重新相遇，陆遥看着他和方奕并肩而立时，那带着苦涩和决绝的低语：“……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
在空间，陆遥关键出手相助后，那意味不明的警告：“离开这里，别再回头。”
还有刚才，在槐安里楼下，那冰冷的轿车里，或许也有一道沉默的、复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
以及最后那声嘶吼——“走——！！！”
所有这些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辛容紧紧缠绕。
他忽然意识到，陆遥或许从未真正背叛过他们，或者说，他的“背叛”，是另一种更深沉、更孤独的……守护？
他用一种被所有人误解的方式，潜伏在系统内部，等待着某个时机，最终用生命为他们铺就了这最后一步。
而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更加沉重、更加尖锐的痛苦和……愧疚。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为什么一直将他视为敌人？
辛容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哽住了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奕紧紧握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他理解辛容此刻的震撼与痛苦，尽管他自己对陆遥的感情同样复杂难言。
青葵的啜泣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就连江知返，也收起了平日里的跳脱，沉默地低下了头。陈晨对着之前入口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遥的死亡，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它带来的不是解脱的轻松，而是一种混合着悲伤、震撼、愧疚和迷茫的沉重。
就在这时，那个悬浮在众人中央的、稳定的蓝色能量核心，忽然发出了柔和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光芒中，一个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带着熟悉感的女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充满了疲惫和如释重负：
“你们……成功了……”
“利用‘回归坐标’最初之地和……执行者权限的悖论性碰撞……暂时……瘫痪了系统对该世界的……直接干预……”
是辛龄的声音！
她还活着？！虽然听起来状态极其糟糕。
“这里……是我的……意识底层……和世界源代码的……夹缝……”辛龄的声音继续传来，无比艰难，“我时间……不多了……”
“陆遥他……”辛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道。
蓝色的光核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辛龄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叹息和一丝敬佩：“他……是自愿的。他找到了……系统协议的一个底层漏洞……执行者的终极权限，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可以用于……‘格式化’自身，引发局部系统震荡……他用自己的‘存在’，为你们……炸开了一条生路……”
自愿的……格式化自身……
众人再次沉默。陆遥的牺牲，被盖棺定论。
“现在……听我说……”辛龄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和微弱，“这个夹缝……维持不了多久……系统的修复程序……很快就会重新扫描到这里……”
“‘结局’的钥匙……就在……你们‘自己’身上……”
“找回……你们……被‘禁锢’的……力量……”
“只有……真正的‘你们’……才能……书写……属于你们的……最终……”
她的声音到这里，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戛然而止。蓝色的能量核心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相对平稳但沉默的状态。
寻找真相的漫长旅途，似乎终于抵达了终点前的最后一道门槛。
然而，付出的代价，是如此惨重。
众人站在蓝色的数据虚空中，沐浴着冰冷的光流，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陆遥牺牲的巨大震撼和悲痛，以及对前路未卜的深深迷茫。
辛容低头，看着自己中指上那根依旧微弱、却顽强存在的牵机线。
找回……被禁锢的力量？
书写……属于自己的最终？
陆遥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他们必须抓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同伴们一张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最终，与方奕坚定而深沉的目光交汇。
新的旅程，或者说，最后的战斗，即将在这意识的夹缝中，在这系统规则的残骸上，展开。
辛龄的声音如同断线的风筝，消失在流动的蓝色数据虚空之中，只留下那句未尽的话语在众人心头回荡——“找回……你们……被‘禁锢’的……力量……”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沉默中多了一种紧迫感。系统的修复程序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而他们脚下这片由辛龄意识与世界源代码构成的脆弱夹缝，是陆遥用生命换来的、唯一的喘息之地。
辛容强迫自己从陆遥牺牲带来的巨大震撼和复杂心绪中抽离。现在不是沉湎于悲痛和疑惑的时候。他看向那黯淡下去的蓝色能量核心——那是辛龄意识最后的锚点，也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指引。
“我们时间不多。”辛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辛龄说，钥匙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需要找回力量。”
“找回力量？”江知返环顾这片除了数据流空无一物的诡异空间，摊手道，“怎么找？在这里打坐冥想吗？我们的技能不是被这个世界禁用了吗？”
“或许，‘禁用’本身就是一种假象。”舒游沉吟道，他走到平台边缘，伸手似乎想触碰那些流动的淡蓝色光带，指尖却在接触前停住，“或者说，是一种基于这个世界‘规则’的压制。而这里……”他看向四周，“是规则的底层，是源代码层面。压制可能……不存在，或者变弱了。”
方奕闻言，立刻凝神尝试感应。他闭上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沟通着什么。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不行，”他沉声道，“能感觉到一点联系，很微弱，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无法穿透。”他腰间的银色手枪依旧冰冷沉寂。
青葵也尝试与腕间的小青蛇沟通，小蛇似乎比在外面活跃了一些，嘶嘶地吐着信子，但并未展现出召唤蛇群的能力。陈晨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摇了摇头。
希望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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