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在震爆弹连绵不断的轰鸣下整整翻腾了一夜，直到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洒落在深水湾海域时，战场才逐渐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不过对鲛人东部军团而言，这种宁静并不是慰藉，而是一种压迫。
战士们的鳞片在冰冷的海水中微微颤动，空气里仍残留着震爆弹扩散后的刺鼻气息，这种让人昏厥的冲击波似乎还在海底深处回荡。
鲛人东部军团的指挥官站在临时设置的礁石平台前，死死盯着海面上不断升起的白雾。
他的面庞阴沉，眼角的鳞纹因一夜未合眼显得愈发深刻。
又一声闷雷般的爆响从远处传来，虽然极为遥远，但仍震得海水轻轻颤动。
“怎么样？他们的投掷规律摸清楚了吗？”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身侧的二阶鲛人大战士浑身一颤，低着头道：“没有……完全没有规律。”
“他们的投掷就像是乱石落海，没有任何节奏。更麻烦的是，那些魔法装备在海里造成的冲击范围极广！”
“我们只要进入震荡范围，就会昏迷、失去意识……如果他们持续投掷，我们的战士根本醒不过来。”
指挥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缓缓吸气，压着怒意问：“人鱼法师那边呢？他们有什么办法？”
这一次，人鱼法师主动上前，但脸色同样难看。“指挥官，飞艇在高空，远远超出我们的攻击范围。我们无法击落它们。”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犹豫，又补充，“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稳住战线。他们似乎没有继续推进的意思。”
“只要我们守住，他们也只会占据深水湾海域而已。”
“守住？”指挥官反问，语气里充满冷意，“深水湾海域必须夺回来。哪怕用命去填，也要夺回来！这是首领的命令。”
二阶鲛人大战士原本镇定的神情顿时动摇，但他还是硬撑着抬头，声音沙哑：“指挥官，现在战士们没有士气……”
“再打下去也是白白送死。况且，世界城的军队并非人类，都是蜥人。他们能在深水湾适应的程度远超我们，再怎么拼，也……”
还没说完，他就感觉空气骤然一冷。
指挥官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深海最深处的寒潮。
“你这是……质疑王命？”
这股强大的气势几乎将鲛人大战士压得跪伏下去。
他的呼吸困难，手臂微微颤抖。
“我……不敢质疑。我只是……陈述事实。”鲛人大战士艰难道，终究还是低下了头，“我们这样做，只是在浪费生命。”
“王的命令，不容置疑。”指挥官冷声道，“你若不愿服从，我可以立刻向王汇报你的态度。”
大战士身子狠狠一震，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
他想到了鲛人首领巨大得令所有鲛人颤栗的尾鳍，也想到了鲛人首领降临时海水都被压得沸腾的景象，心底深处涌起深深的恐惧。
在王命面前，他没有反抗的资格。
“属下……遵命。”大战士声音微弱，像被潮水拍打得松散的贝壳。
指挥官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人鱼法师：“调集你们所有法师，两百多人一起施展远程群体魔法。你们应该可以做到吧？”
人鱼法师猛地一颤。
群体攻击魔法是三阶魔法，他们这些人鱼法师中，仅有少数才能独立施展一阶范围术，
三阶？这是魔导师的层次。
他们若是强行施展，就算魔力能够勉强汇聚，一旦控制不稳，反噬瞬间就能夺去生命。
但当他看到指挥官冰冷的眼神时，所有拒绝的理由都像被海潮冲散般消失。
“……我们会尽力。”人鱼法师最终低下头。
“尽快行动。”指挥官淡淡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他朝海底另一侧游去，进入一片用巨大海贝和沉木搭建的临时宫殿。
宫殿外看似威风，里面却极为简陋，只有几块空心贝壳和粗糙的石桌。
但那并不重要，他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以便与远方的鲛人首领保持联系。
人鱼法师们则回到了他们的海沟驻地，沉默地围成一圈，开始商议施法方式。
他们的表情紧绷，每个人的鱼鳍都微微颤动。
在鲛人东部军团中，人鱼法师虽然地位不低，但与鲛人战士不同。
他们大多数不过一级魔法师的实力，强行融合魔力，很可能会出现魔力逆流，导致气血逆冲，甚至……瞬间死亡。
“如果失败，会死很多人。”一名人鱼法师低声道。
“但如果不做，会死更多人。”另一人回应。
话音如同沉重的礁石，让众人心头一紧。
与此同时，鲛人大战士在离开指挥官后，心绪混乱得难以平静。
他在海底游动良久，目光落在远方阴沉的深海处，心中压着的疑惑愈发沉重。
——正常情况下，此等级别的战斗，应该有三阶强者出手。
鲛人族的三个传奇强者，无论哪一个，只要出现，都足以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但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他却连一名传奇的气息都没感受到。
“长老们……到底在哪？”他喃喃道。
作为鲛人大战士，他天生的感知更敏锐。
他很清楚，人鱼族征服鲛人族以来，三名鲛人传奇战士一直是鲛人真正的守护者。
如今却没有一个现身。
鲛人大战士的心情在深海压迫般的黑暗中反而越发清晰。
他不能再继续看着族人的生命被无意义地消耗。
若再这样下去，鲛人东部军团迟早会在深水湾海域前被磨成白骨。
思绪翻涌到极点时，他心头一沉，猛地转身，朝着族地的方向破水而去。
水流在他两侧迅速拉开，悄无声息地卷起层层浪花。
他要去求助，求长老中的任何一位出手。
只有传奇强者出手，这场战争才有可能挽救。
而此时的深水湾，天色刚亮，海面被晨光照得微微发白。
海战团中未受伤的战士们在号令声中纷纷进入海中。
三叉戟上的加速符文闪烁着柔和的蓝光，他们的身影像一道道利刃迅速划破海水，在层层海浪下潜向海底。
经过一夜，他们每个人心中都压着沉重的情绪，但没人退缩。
海底一片昏暗，只有战士们胸口的符文在深海中若隐若现。
他们迅速穿梭在礁石间，一具具浮沉的战友遗体在海流推动下缓缓飘动，脸尚未冷却的表情被海水冲得朦胧，却依旧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坚定。
“拉住他，小心别伤到关节——”
“这里有两位，把他们捞起来！”
声音并不大，却带着肃穆与痛意。
直到太阳完全升上海面，照得海水泛起大片金光，打捞才终于停止。
“团长，已经有两千多人重新回到队伍里了。”蜥人副官向格桑汇报道。
“昨天战斗太混乱，他们在水下失去方向。等震爆弹停止，他们才循着光线游回来。”
格桑点了点头，语气低沉：“阵亡者的遗体呢？全部找到了吗？”
“已经全部打捞回来。”副官压低声音，“弓手团的人已经在准备送他们返回世界城。”
格桑沉默许久，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
海风吹起他额角的鳞片，让那张坚硬的面孔显得格外苍凉。
很快，三艘飞艇缓缓降落在巨墙后方的海面上。
海战团的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抬着战死的同伴，将他们逐一搬上飞艇。
前来负责运送的弓手团成员眼神肃穆，他们会将所有战士的遗体送回世界城，火化后埋入战士陵园，让他们得以安眠。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
“通知海战团，鲛人再次靠近。”梅芙妮站在主飞艇甲板上，风吹动她的披肩，她的声音依旧冷静而干脆。
“是！”副官立刻下令。
很快，海战团的战士们重新列阵，海面上的鳞甲与符文反射着耀眼光芒。
他们已经连续鏖战数天，却仍保持着惊人的纪律。
梅芙妮从高空俯视，海面上密集的鲛人队伍正在缓缓逼近。
他们虽然数量仍然庞大，但队形松散，显然士气极低。
“进入三公里范围……准备。”梅芙妮的声音像冰一样落下。
飞艇兵们立刻靠向投弹装置，各处机械发出低沉的咔哒声。
鲛人战士则抬头仰望，一张张面孔上布满恐惧。
虽然飞艇高度超过八百米，但投下来的震爆弹，光是回想声音，他们就浑身发颤。
很快，他们进入指定区域。
“投掷！”
“遵命！”
随着梅芙妮的命令，甲板上的哐啷声接连不断，一颗颗震爆弹坠入海中，形成一连串黑点。
紧接着，海面剧烈炸开。
震波席卷周围几十米范围，水花高高卷起，巨响震得附近海面如同开锅一般翻腾。
前排的鲛人瞬间像断线的木偶一样昏厥，身体软绵绵地沉向海底，一些浮上水面，任由海流推荡。
后方的鲛人彻底乱了阵脚，纷纷停下推进。
见对方不敢再前进，梅芙妮挥手：“停止投掷。切换冰爆武装。攻击外围区域。”
冰爆弩箭在空中拖出寒芒，成群射向后方企图集结的鲛人部队。
冰爆在海面炸开，造成大范围冻结与碎裂，但这些鲛人这次跑得极快，冰刺没能造成太多伤亡，但却迫使鲛人整体向后撤退了近二十公里。
“海战团，下水！击杀所有昏厥的鲛人！”
格桑的声音如同巨鼓擂响，战士们纷纷跃入海中。
那些失去意识的鲛人毫无反抗之力，被迅速清理。
等到下午三点，全数五千多名昏厥者被击杀，而海战团无一死伤。
“看来我们的战术非常有效。”格桑难得露出一丝振奋。
胡伯里指挥的飞艇也从高空降下，将鲛人尸体打捞上船。
这次他们竟一下调来了八艘飞艇，显然是决心将鲛人的尸体全部带走。
傍晚，再一次的震爆弹投掷又拉开序幕。
之后的整整七天里，鲛人东部军团一次又一次被迫冲锋，然后又被震爆弹击溃。
短短一周，二十万军团被削减到十三万，士气低得宛如行尸走肉。
若有鲛人试图逃跑，当天便会被军官当众处死。
恐惧让他们不敢后退，却也彻底磨灭了求胜的意志。
“这些鲛人……已经没有斗志了。”格桑望着海面，心中复杂。
蜥人副官上前一步：“大人，要不要让海战团直接与他们近距离作战？”
“我们现在驻扎的兵力已经突破十二万，若主动出击……说不定能一举击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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