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动力，舵信兵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充当传令员，大声重复着艇长的命令。
就好像古代战场上，将领下令，传令兵扬声高喊重复命令一样。
几乎同时，林晚夏看见那个找鞋子被骂的兵跑了进来。
他很狼狈，上衣扣子没完全系好，裤腿一长一短，光着脚，跑进来的同时一边跟艇长请示，一边双手飞速打开应急供气组阀门。
速度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嗤！”
向所有水柜供气，会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就那么一瞬间，林晚夏突然想起了被唐僧念紧箍咒的孙悟空。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慌，但是没有人乱，一道道口令急促响亮，充满了杀气。
哪怕这一刻，他们的敌人是大自然，是一个浪就能要所有人命的大海。
除了指挥舱，其他舱里的官兵都在有条不紊做着自己的事。
船舱里装满淡水的50斤桶，像电影里那样齐齐向后滑去。
用完还没来得及收的工具满地乱跳。
真电影既视感。
而，指挥舱里，最初下令的艇长在专心开船。
站在不远处的林晚夏，能在嘈杂的声音中听见艇长小声碎碎念。
“起来！起来！起来！千万别掉下去。”
舰艇里的大家这一会儿其实感觉都不好。
因为倾斜已经超过了正常角度，所有人都有失重的感觉。
可是还不能躲避，一旦有一个人松懈，他们就完了。
再难受大家也还是咬牙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地挣扎着，试图救潜艇救自己。
林晚夏茫然四顾，她没看见江肆年。
但是她知道江肆年现在一定就在这潜艇上的某个地方忙碌着。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只是个设计师，唯一能做的似乎是不拖累大家。
可是，她有金手指啊！
她是海的女儿。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能做点什么呢？
就这种地方，就这种速度，召唤大型鱼类的功夫，就没了。
何况它们也无法跟大海抗衡。
要怎么办呢？
对指挥长来说，向所有水柜供气已经是最好一招。
这一条命令下达完，就跟医生对病人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差不多一个意思。
指挥舱里安静下来，
大家静静地看着深度计。
目前水深三千多米。
520潜艇还在下坠、下坠、不停地下坠。
船舱里的安静大约就是静静等待死神降临或者祈祷奇迹发生。
就在这时，主机舱的报告声传来。
“主机舱进水了！”
指挥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主机舱在船尾，离着指挥室有一段距离。
在那里的官兵听不见指挥舱的动静。
他们只能通过头顶的广播，听着不同寻常的指令操作。
“报告那边的情况。”病恹恹的指挥官扶着旁边的人，问。
来报告的人摇头，“事出突然，由于危险性太大，当时在船舱的三名官兵把连接前后舱的水密门关了。”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里面有谁？”
“张如才、王新发、江肆年。”
林晚夏双拳瞬间握紧，心脏像被人捏住，有一瞬间，呼吸都困难。
她是设计师，她知道水密门关了意味着什么。
如果主机舱的水能控制住，还好说。
如果主机舱的水控制不住，那两道水密门是保证主机舱的水不会进到其他舱室。
这意味着，主机舱的三个人，决定牺牲自己保全一船人。
林晚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主要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毕竟连指挥长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所有的人现在差不多就一个想法：听天由命。
林晚夏抿唇，看着这些共同相处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官兵，由衷生出钦佩之情。
平日里知道他们职业素养高。
日常训练口号也都是“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
不管是娃娃脸大瓶子他们，还是潜艇上这些人，平时给林晚夏的感觉，就像同学、同事。
大家会八卦会吵架。
就像主机舱里的王新发，他有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
出发前才收到女友催婚的信，但是他说，他还不想结婚，因为觉得结婚以后不自由，还得养家……
反正就是谈恋爱但是不想负责。
在林晚夏看来，这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
可是就这个男人，他义无反顾地把自己关在了生门之外。
张如才是个特别抠的人。
像铁公鸡一样，真的一毛不拔，向来能占别人便宜但是不能吃一点儿亏。
他每个月津贴不低，给家里寄的也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钱都存起来，但是过着最苦的日子。
他从来不会买新衣服，抽烟不是蹭别人的就是捡烟头。
他积极上潜艇就为了多赚点儿补助。
大家就管他叫貔貅。
只进不出。
说实话，哪怕林晚夏跟他相处时间不长，都有点讨厌他。
但，这样嗜钱如命的人，在这种时候，毅然决然放弃了他视若生命的钱财，以及性命。
这些人，平时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有很多优点，但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在爱国这件事上不打折扣，在危险面前不卖战友。
至于江肆年，应该是去帮忙的。
林晚夏摸摸自己的肚子，无声道：宝宝，你爸爸会没事的。
***
主机舱里各种设备密布，为潜艇提供动力。
他们看不见深度计，不知道遇见了水下断崖。
只知道头顶的广播，一道道不同寻常的口令后透着看不见的危机。
“准备主电机下水航行!”
然后，车钟显示，指挥舱命令最大速度航行：“前进二！”
王新发才把车钟推到“前进二”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问话的同时，他转身，看见白雾已经从底仓喷射上来。
几十秒前，帮忙去底仓检查的江肆年刚到楼梯上，就被雾状水珠喷了一身。
海水在几十个大气压的作用下，折射成颗粒，落在身上刺痛。
江肆年顾不上疼，朝上喊了句：“主机舱进水了！”
他当机立断关闭了水密门。
同时，也被困在了主机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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