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大书库带来的变故并未真正影响到舞会,对学生们来说不过是又一次预料之外的小插曲,甚至还没他们平日里实验失败闹出的动静大,他们很快就将其抛在脑后,继续在舞池中旋转欢笑。
直到临近午夜,老师们才不得不狠下心宣布舞会结束,将那些意犹未尽的年轻人轰出城堡。
等最后一批学生勾肩搭背地走出大门,魔法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只留下几盏长明灯在走廊深处投下昏黄光晕。
城堡外的镜湖也已恢复平静,安静盛放着天空皎洁银月的倒影。
至此,歌蕾蒂娅学院最美好浪漫的夏夜终于落下帷幕,少年人们彼此告别,奔赴甜梦。
“你也该睡觉了,妈妈。”
镜湖之下,西蒙修复了穹顶破裂的魔法屏障后有些疲惫,他从废墟中拖出一把勉强能坐的椅子靠了上去。
在走神休息了一会儿后,西蒙才看到歌蕾蒂娅仍旧抱着权杖坐在最高的水池中,呆呆望着头顶城堡的光影。
虽然周遭满目疮痍,他却觉得庆幸,母亲并非第一次这样突然暴走,还好这一次她面对的是皮糙肉厚的黑龙,才没酿出更大的灾祸。
他已习惯了为此收拾残局,休息之后,西蒙从嘎吱作响的椅子上起身,走近了歌蕾蒂娅。
“母亲……是她吗?”粼粼波光在他幽绿的眸心流转。
“……”
“离开的人,真的会以全新的生命形式归来吗?”
清瘦的身影跪在水池边沿,捧起母亲冰冷的手将脸轻轻贴了上去:“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我能坦然接受您的离去了。妈妈,这么多年,您一定已经等累了吧……”
“还是说,那只是传说,就像溯望之歌那样……”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歌蕾蒂娅只在掌心被牵动时垂眸一瞥,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凝望头顶上破碎的月光。
“西蒙!”
身后传来呼唤,是菲比,她还没换下今夜的舞裙,因此在这满地狼藉的镜湖大书库中走得艰难,边走还边啧啧称奇:“哇,校长今天精神很好嘛!”
“孩子们都还好吗?”西蒙转过身问。
“距离够远,又隔着镜湖的魔法屏障,问题不大,我在舞厅的蜡烛里放了雅梵娜精油,等他们睡醒就没事了。”菲比的语气一派轻松,看起来全然没将歌蕾蒂娅的暴动当回事。
西蒙的神色略微轻松了些。
“——只有一个倒霉蛋。”
菲比话锋一转,仔细端详着歌蕾蒂娅的状态:“那个海民男孩儿,他似乎直面了歌蕾蒂娅的攻击,这会仍旧昏迷不醒呢,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谁就那样把他丢在我办公室门口……你可得来帮帮忙。”
“走吧。”
涉及学生安危,西蒙没有犹豫,他朝菲比伸出了手,在女巫搭上来的瞬间,两人的身影倏然消失。
镜湖大书库又重归寂静。
废墟中只剩歌蕾蒂娅独自一人,她依旧抱着那柄海神权杖,仰望着穹顶之外的月光,权杖顶端的珍珠在幽暗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晕,与月光无声交融。
许久,许久。
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从人鱼的唇间逸出。
起初听不出什么,更像是贝壳在海底下互相摩擦的沙沙声,或是潮水退去掠过礁石的叹息,但渐渐的,无序的呢喃开始凝聚清晰。
是一首歌,没有歌词,只有旋律的歌,曲调古老而陌生,蜿蜒如海底的暗流。
随着歌声流淌,权杖顶端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起来,与旋律的起伏完美契合。
附着的生命本源之力不再无序扩散,而是随着音波的震荡化作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光尘,如同被唤醒的深海萤火,在人鱼头顶缓缓飘荡盘旋,然后——
它们突破了头顶的透明穹顶,冲到了镜湖之外,被夜风一吹,飘散到了城中的各个角落,飘到了所有沉睡之人的梦中。
…………
……
“珂萝。”
“珂萝,珂萝!”呼喊的声音逐渐带上不耐,最后几乎变成了低吼,连续数声之后,旁边的妻子终于身子一颤,猛地直挺挺坐了起来。
“你——!”弗雷德被女人的动作吓了一跳,语气更加烦躁:
“我叫了很多声,你怎么会睡这么死?!再给我拿些费琳药剂来,我疼得睡不着!”
而珂萝仍旧直挺挺地坐着,对于丈夫的指令竟无动于衷,弗雷德躺在那里只能看到妻子的背影,在幽深的夜里这样一动不动,令他莫名感到一阵心里发毛。
“珂萝,你是听不到我说话吗?”
“……父神。”背对着丈夫的海民妻子终于开口低声喃喃,却意味不明。
“什么?”
“……父神死了。”
弗雷德悚然一惊,困倦和疼痛在这一刻通通都顾不上了,他努力用手肘支撑让自己坐起来,猛扯了一把妻子的胳膊:“在胡说什么呢?你梦魇了吗?!”
珂萝被丈夫拽得不得不朝后侧身面向他,弗雷德借着窗外的月光隐约看到妻子脸上晶亮的泪痕。
只是珂萝仍旧一副茫然的样子:“我做梦了……吗?我看见……父神……被剑……”
“珂萝!”弗雷德厉声喝道。
珂萝再次战栗起来,她似乎终于从噩梦中脱离,脑子逐渐清明起来,她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旁边的人又是谁。
“弗雷德。”她的丈夫,而她是一个海民,那里绮丽的海底画面,那些一闪而过的残像,不过是梦……
“你刚刚胡言乱语些什么!”
弗雷德忍着疼痛压低声音斥责:“父神?我告诉过你,我接下来要打交道的都是高庭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大人们都是虔诚的光明信徒!你这些疯话疯话要是传出去一丝一毫,我、我们的前程就全完了!”
珂萝沉默地听着,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惶恐和讨好。
丈夫的训诫曾经她奉为圣经,可自从知晓他的前路是要用妻子来铺就后,听起来变得无比空洞。
“我可以出去工作,弗雷德。”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以往的怯懦中不曾有的东西:“像以前一样,洗洗衣服做些缝补,或者去莉莉丝小姐的酒坊,我总能挣到钱,我们可以靠自己……”
“够了珂萝,我不是说过了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吗?”弗雷德不耐烦地打断:“谁会找一个海民做活,你安分听话,就是对丈夫最大的帮助。”
看着丈夫熟悉又陌生的脸,珂萝想起多年前,他追求她时,也曾温柔地赞颂她海藻般的长发,说她的眼睛像藏着星星的深海,说不会再让她颠簸流离,他们以后会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
往日的温情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珂萝心底闪烁了一下。
“弗雷德……”女人在黑暗中轻轻问道:“我爱你,你……你还爱我吗?”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弗雷德似是觉得不说话也很奇怪,于是不耐烦地挥扫起床榻:“什么东西这么硌人?你没摘首饰就睡觉了吗?等到伯爵大人的宴会上你能戴个够。”
不知是些什么东西被扫下床,砸在地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最后一丝希望在珂萝眼中熄灭了,但一种奇异的,源于血脉深处的平静却笼罩了她。
她慢慢挪近弗雷德,抚上他因疼痛而紧绷的肩膀处:“弗雷德,我们要一个孩子吧,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有了孩子,这个家就完整了,你也……”
不会总想着用妻子换取财富地位了。
“别闹了珂萝!”目标坚定的弗雷德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考虑孩子的事,他正要粗暴地推开她厉声拒绝——
但珂萝的动作快得出奇。
在弗雷德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压了上来,此时弗雷德惊恐的发现,平日里被他要求保持纤细身材的妻子重得不可思议,他的伤处仿佛坠上了一块礁石!
“嘶!你!我的肋骨……”弗雷德疼得瞬间就出了一脸的汗,他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分毫。
冰凉月色之中,珂萝在上方俯视着丈夫,脸上那种卑微讨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眼神。
——像鱼。
这种想法突兀的钻进弗雷德的脑中,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加用力地推搡妻子。
可挣扎间,他竟真摸到一片冰凉滑腻的,鱼鳞般的东西!
“珂、珂萝!?那是什么?”弗雷德的嘴唇突然颤抖起来。
而妻子凉丝丝的手臂已经环住了他的脖颈,声音仍如往日那般温柔:“弗雷德,我的丈夫,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就像结婚誓言一般,由父神见证……”
“见鬼,不珂萝,不不!!啊————!!!”
凄厉骇人的惨叫在深夜中无比清晰,就算隔了一条街都隐约可闻,意外的是——
今夜城中的所有人,都睡得无比香甜,他们各自陷入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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