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树枝上的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落在有些微卷的深色头发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白，其余的又洒到了椅子上覆盖的毛毯上，在篝火炽热的温度里很快化去，晕开一道深色印记。
纪辞年深吸了一口气，任由冰冷的空气带着刺痛进入气道。
他站起身，收起了毛毯，墨色的眼眸氤氲着雾气，细心地将毯子上的雪拂去，连同他心里的期望一同小心地收起。
夜空被星星染成了墨蓝色，几只不知名的鸟从天空飞过。
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有人去而复返，一个U盘被丢进了纪辞年怀里，
纪辞年本来失落下垂的眼睑抬起，眼里含着几丝惊喜看向又重新回来的温棠。
温棠坐到了椅子上，抱着手臂懒散地开口。
“把里面的东西发出去。”
“好。”纪辞年接过U盘，毫不犹豫地答应。
温棠听到纪辞年果断的回答，淡淡地抬眸看了一眼纪辞年，纤细的手指撑在下颌上。
“你都不问问里面是什么？”
纪辞年这才顿了一下，看向手里的U盘，缓缓开口说：“应该是姜蒙成家里的监控视频。”
温棠轻笑一声，手指抚在唇上，笑声从指尖溢出。
“你倒是挺……了解。”
纪辞年的视线放到温棠的指尖，柔软的指腹与更加软和的唇相贴，在火色中有些旖旎的弧度。
温棠的话在他的耳里又模糊了起来。
柴火发出了小小的爆裂声，炸在纪辞年的脑海里。
纪辞年猛得移开了视线，盯着火堆，垂下的手指不自在地摩挲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
“嗯。”
“是一直都了解啊。”温棠又说了一句，语气不详，纪辞年并不清楚温棠是在问他，还是在简单地陈述，他思索了几秒，还是回答。
“了解一些。”
一些？
温棠看着火焰，嘴角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又开口说话，像是和他聊着些稀松平常的话。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大概……七年了。”听到温棠的问题，纪辞年缓缓地垂下了眼眸。
这是她的第七年。
是他的第九年。
“那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温棠看着火焰后方不断融化的积雪，安静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纪辞年没有回答，又将毛毯披到了温棠的身上，低声对她说：“后背会冷的，还是披上吧。”
他的手指扯着毯子的一角，从后牵到前面，温棠低下头刚好可以看到纪辞年修长的手。
一双手被冻得泛白，却又在指尖晕染出点点红来。
像是沾了血液，又将那抹深红晕开，留下几丝淡淡的颜色。
“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温棠移开了放在纪辞年手上的视线，突兀地问了一句。
纪辞年整理毯子的动作一顿，视线向下看着温棠的侧脸。
“你很好。”
温棠听到了纪辞年轻柔的声音，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很好？
她和纪辞年的回忆，应该怎么也算不上美好吧，就算日记并不完全真实，她旁听了那么多事情，在别人的口吻里，她可从来没有扮演过一个善良的角色。
当然，如果纪辞年当时也表现得同样喜欢她的话，她应该还是会去演一演的。
但后面她似乎直接撕破了伪装，不择手段去抢夺。
就算抛开失忆前的事情不谈，她在后面做了那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纪辞年知道的可不算少。
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纪辞年还能这样不轻不重地说出一句很好来？
温棠更加觉得纪辞年奇怪起来。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没有头绪的念头在脑中回荡，温棠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思绪散去。
那边温茂行和陈清如端着准备好的菜放到了桌上，温棠站起身，拍了拍落到身上的碳灰。
“好也罢，不好也罢，都是过往云烟。”
她说完这句话，无所谓地看向纪辞年。
“我知道你应该喜欢我……”
当所有的事情都过去，那些被隐藏的蛛丝马迹渐渐浮现，纪辞年的心意并不难猜。
“但我现在……并不在乎。”
温棠的眼里还含着点点笑意，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冷得发抖。
纪辞年因为这几句聊天而安抚下来的心又寸寸裂开。
“所以你还是早点把协议签了吧，我有些腻了。”
腻了？
纪辞年茫然地看向温棠，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任何一点犹豫或者别的神色。
但是没有。
她似乎是很淡然地说出了这句话，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纪辞年拉住了温棠的手，制止了温棠要离开的动作，他的眼尾泛红，嘴唇有些轻微的颤抖。
“棠棠，不要……”
温棠明明比纪辞年矮上许多，只堪堪到他的胸口，但她站在弯下腰的纪辞年面前。
真正低下去很多的，仿佛又变成了纪辞年。
温棠看着纪辞年眼底的水光，心里莫名的有了一些诡异的熟悉感。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的纪辞年，见过了很多次。
不同于她失忆后那些清晰的还近在眼前的记忆，仿佛是那些被忘却的扔在尘土里记忆，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向她诉说着。
温棠蓦地抽回了手，心里莫名地有些堵，她退后几步，快步离开。
纪辞年看着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快速脱离，而手的主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他的睫毛颤了颤。
那边的陈清如和温茂行还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温棠过来，纪辞年却一个人留在火旁，招呼着让温棠把纪辞年叫过来。
温棠站在原地，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一会儿就过来了。”
陈清如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温棠，“那你也不能把人家一个人丢在那啊。”
温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父母对纪辞年的态度也实在是让她困惑。
陈清如看到温棠发呆，还想数落她几句，就听到纪辞年的声音。
“妈，没事。我就是还有点冷，想多烤会儿火，就让棠棠先过来了。”
明明纪辞年刚刚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坠落，现在却又快速地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好，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来帮温棠解围。
温棠嘴角的笑消散了几分，不搭理纪辞年，走到了另一边。
纪辞年看着温棠的动作，面对陈清如而露出的笑勉强了许多，过了几秒又像是无事的样子，帮着温茂行烤肉。
温茂行倒是乐意纪辞年的到来，纪辞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家里也就他能够听温茂行说天道地几个小时。
他指导着纪辞年烤肉，也能看出来纪辞年其实会很多，却又愿意谦虚的听他的指教，让他满意很多。
这是一家人难有的相处时光。
在最后收场时，陈清如让纪辞年直接在这住下，纪辞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温棠，又推辞了。
在纪辞年离开的时候，陈清如推着温棠去送他。
温棠看着陈清如脸上的表情，顿了几秒，还是跟着纪辞年到了门口。
夜已经深了，周围的邻居早已睡下，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只有纪辞年细碎的叮嘱声。
“林姨给你做了糕点，我放到厨房冰箱里了。”
温棠抱着手臂，看着地上的碎雪，用脚碾了碾，随意地点了点头。
纪辞年看着温棠有些薄的衣服，眼里有些忧虑。
“天气太冷了，你要记得加点衣服。”
温棠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淡淡地应了一声。
该说的都说完了，纪辞年停了下来，静默地看着温棠柔软的发丝。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棠棠，我不想签字。”
他知道希望渺茫，他也知道他或许不该这样纠缠着不放手。
可是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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